岁月

         ——我的旗袍都留在了最清亮最婉转的旧时光里，

            和当时的许多人和事一道，成了陈年往事，

            喜爱不减，却只能缅怀。

                                                               旗袍往事

                                 灵 子

许多年没有穿过旗袍了。我最后一件旗袍，是生了儿子两年之后做的，水粉花的雪纺布，安静清淡的颜色。那时，产后的身形也大至恢复，但小腹还是不肯平偏如初，每次穿这件旗袍，都得穿收腹裤，束得实在难受，穿过几次之后还是放弃了。从此，衣柜里就不再挂有旗袍的丽影。曾经钟爱的旗袍，就像花样年华里的旖旎往事，渐渐淡出时日。

小时候，看过的老片里，就有很经典的旗袍女子，《上海滩》里的赵雅芝，《京华春梦》里的汪明荃，《上海一家人》里的李羚，都是我非常喜爱的，她们在荧屏上穿旗袍，梳长辫，抿嘴巧笑的模样，对当时的我来说，真是倾国倾城。是从《上海滩》开始吧，好长一段时期，我偏爱看演绎民国风情的影视剧，喜欢看里面的女子穿着各色旗袍，如遗世兰花，演尽女人的娉婷与秀惠，对旗袍的钟爱情结，从此在心里盘桓。

读书时代，因为经济尚未独立，当然是不可能穿旗袍这样的“奢侈品”的。我做旗袍最多的，是刚刚参加工作的那两年。那时候身形还修长，肩宽背直，常年一头探腰的长发，穿上旗袍，一条粗长的麻花辫垂过左肩，还是有些幽然的味道。于是在裁缝店做了好多旗袍，有素净的月牙白，古典的方格子，清新的湖水兰，雪白的棉质花边布，清雅的蓝底小白花......那两年做的旗袍竟不下十件，它们在我的小衣柜里独领风骚。

最难忘的一次，是和闺密好友，两人同时做了同一花色，同一款式的一模一样的旗袍，一致的长到脚踝。那时我们亲到两人特意穿着这一模一样的旗袍，肩并着肩，在大街上款款穿行，在别人的惊奇里骄傲欣喜着别样的青春。一次，我陪她去赴约，两人特意穿着相同的那一件旗袍去，刚刚坐下，对方便意味深长看着她说：“你以为穿了同一件衣服就会变成同一个人吗？”。印象里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穿过那件旗袍。

初次恋爱时，他很喜欢我穿旗袍的样子，每次我穿上旗袍，他总会忽悠我：你穿旗袍很好看。

和孩子他爸风花雪月的时候，也曾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他想了想，讨好地说，有一次他坐在街边擦鞋，我正好路过，穿着那件雪白的棉质花边布旗袍，让他一见倾心。缘分真是奇妙，后来我们竟然真的做起了烟火夫妻。

在所有穿过的旗袍里，我最喜爱的还是那件清雅的蓝底小白花，那也是我穿得最多，最久的一件旗袍。那种蓝底白花，穿在我身上，就像灵与魂那样和谐。做了母亲之后的头两年，还不算胖的我还曾拿着它到裁缝那儿把腰线放宽，想让它重放光彩。只可惜，改过之后，穿在身上就没有了原来的味道。决定让它彻底退役之前，我还特地穿着已不大合身的它照了一组照片，那组照片如今也成了我最喜爱的系列之一。

至今，我依然认为，旗袍是女人最美的服饰，但也是最难穿的，旗袍对主人的那份珂求和讲究，使它不能像其它衣裙那样适合于大众，太瘦太胖都不易穿好，买现成的，往往没有灵魂，非得量体裁制。有一阵子很流行改良旗袍，一律的弹力花棉布，超短，颜色和样式都有些夸张。每每看见一些人，染着一头蓬乱的黄头发，脚上系着红绳脚链，趿着拖鞋，穿那种从时装店里现成买来的改良旗袍，垮胸颓背走在大街上，我就觉得那旗袍真是拧得可怜。

贪图舒适的人最好也不要穿旗袍，穿旗袍其实是一件比较辛苦的事，从腰腹到胸背，从脖颈到肩膀，都得直直的“立”起来，稍稍的塌，就很难看。

也许是上了年纪，我也渐渐地失去了穿旗袍的精神。一来体态变形，已穿不出最好的味道；二来贪图舒适，方便，不想身体受苦。我现在喜欢穿宽松的衣裙，爱买大一号的衣服，穿在身上无拘无束，清风吹来，衣袂飘飘，仿佛可以乘风归去。

我的旗袍都留在了最清亮最婉转的旧时光里，和当时的许多人和事一道，成了陈年往事，喜爱不减，却只能缅怀。 

            （发表于《散文时代》2010年第5期）

          




 







春色已如许


文/远影


       这个春天，于我总是散淡。沉默着，不曾记录只言片语。不知是眷恋冬日的洁净，
还是向往年年岁岁不期而至的情绪，自己也说不清，一丝木然，几许寂寞。

       有时听一曲古琴，有时读一本闲书。读席慕容、读迟子建，也读《诗经》和老庄。

当然，像我这般智慧浅薄的人是很难领悟经典里传达的精深要义的，若不借助注解，

往往只能牵强会意。生命里，有多少东西是强求不得的，比如才情、比如美丽，

纵深寻也枉然。但我还是喜欢，因为，在读的过程中，内心终究还是会有片刻的宁静。

这样想着，也并不影响自己对美好文字的痴迷。

     

      读钱钟书的《窗》——“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春天该嵌在窗子里看”，

我不禁愕然。纵然春色如此美好，却找不到与之相映的明媚温暖。没有文字去赞美它，

甚至故意疏离着，在东风三月蛩音响起的时候，不再掀起春帏，不再拟把疏狂图一醉，

只留一个人的寂静和寡欢。如初见的温度，隔着时间的距离，微凉。

 

        可是，又分明听到了春的喧嚣。纵然隔着窗。

 

 

   。。

        在这百无聊赖中，单位有趟公差，心想，是该趁机出去走走了。

        沿途，入眼的是越来越明媚的春色。那半山的思茅松、半山的草坡、半山的闲石。春阳融融，温意无限。春色如此美好，而我浑然不知。只当此刻——春风过境时，才惊觉“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年似水，只是倏忽。安静着，也不可避免的错失着。而在这满目春光里，那些茂盛的心事随着生命潜藏的韵律和节奏复活了，心底的呼唤，隔着岁月的回廊裹挟而来，像一双无形的手，搓揉着我的心，使之褶皱，不得舒展。而思绪却在眸光里轻盈流转，在风里展开，顾盼生辉，片片飞舞的都是绕指的柔软。杨花初绽，心已皲裂。原来春色在心，亦如你。这样的安静，到底也只是假象了。被压抑着的悲怆，何曾真正出离？ 

       风中，一枚无名飞絮落在心灵最柔软的土壤上，蔓延成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花儿说开就开，不可抵挡。沐浴着春日和风，感受久违的温暖，思绪的枯枝重新葳蕤。目遇成色、听风成吟，现世的安稳莫过于此。我的春天、我的妩媚，仅在一念间。如此看来，爱春天是需要勇气的，萌芽绽花的疼痛、流茵吐翠的剥离，都是灵魂的救赎。只要你愿意。

 

 

 

 

 

      。。

 

      春色已如许，纵然你不在身边。我拨通了云姐姐的电话，说正赶往她的城，电话那头有期盼已久的欣喜，“快来吧，陪我看花去，圆通山的樱花都要谢了”。半日车程，就到了省城。云姐早已等候。安顿好住宿，匆匆洗净路途的灰尘，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赶。我惦记着圆通山的樱花、翠湖的红嘴鸥，还有那临水招摇的新柳。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在南方，少了这样的期盼。春天来得早，三月初就枝丫吐翠，无需点饰，便晕染成满眼鹅黄。此时，樱花大半零落了，而柔柳刚好。在阳光照射下，编织成一幕幕帘子，错落成浅绿的湖，微风拂过，泛起绿色涟漪。湖边，游人如织、柳絮纷纷离枝飘落。这柳絮是来扰人的，悠悠柔柔地飘落，亲近着、缠绕着，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落在眉间、脸庞、衣襟上.......自有种不可弃亦不舍弃的人生况味。也有的人受不了，撑起伞或用丝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而我却觉得正好，摊开手掌，几瓣花絮落在掌心，我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唯恐它突然随风。刹那，心微微一颤，仿佛众多纷纷轻舞的柳絮中有一粒是你的眼眸，依旧深情的凝望。

 

       心事如织，禁不得一点风絮。云姐感慨说“亲，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陪你看春色了”，这话说得黯然。我知道，在不远的五月她将随夫君移居国外，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友以投心者近，初见，欣赏；再见，依然；又见，永远。旅途中的风景再多，能如此共识相知的又有几人？如果可以，谁肯说分离？

     

     

    。。

 

      锦时渐晚，暗叹离别，一帘新柳终究挂不住永久光阴。相遇短暂，只在呼吸间。目光濡湿、如潮....  但我相信，在某个未知的春天，我们还会相遇的。那么，那一程山水的永寂，又何妨？

 

       一阵风过，心思犹如漫天飞舞的柳絮，每片柳絮都可映照出那个远去的背影，在春光下，慢慢幻化成心中的信仰，浸入心底。落定成香。

 

       再次回望，春色已如许。想你，是柳絮飞扬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