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少年薄荷凉（一）流年，碎语

曾经少年薄荷凉（一）

流年，碎语

第一辑.既见君子

许然。
林小眉在素白的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心里微微疼了一下，像被春天的桃枝刮过一样。早些的花事已去，仲夏的花正开，月季还在，芍药花也香，而美人蕉开得飘然却带着夏日的忧伤，这样的种种花香晃来晃去，鬼魅似的，只为了寻旧梦而来，亭亭地伸展出去，越是香浓，越是诡异难禁，如她始终不安的心。时隔一月，仍记得那个黄昏，那个镜头好像底片一样，一直印在心底，那时的槐花雪白细嫩，暗怀着深情的香，一串白又一串白，在清冽中缱绻又顾影自怜，却只有三分春色。在北方，即使开在晚春里的花也是冷了些，素白的花显得格外单薄，犹如瘦削纤细的自己。
就那样，黄昏里，正怒放着槐花树的清香，林小眉在寻常的巷子口遇见了许然，他穿白衣，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头发乌黑，英俊清秀，轮廓清朗，与她一步之遥，他有着温暖而绵长的眼神，林小眉的心战栗着，这才是相思又相思的春闺梦里人啊。而她正青涩，青涩的还如一颗刚生长的木瓜，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寡淡，她不止一次感觉自己的名字难听，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小鸟，或者像长在墙角的毫不起眼的一棵青草，而这初遇恰似一切的清水明朗，一切的山风浩荡，诗经中说“既见君子”，其实是邂逅遇见，是刹那间的惊鸿，就像她遇见许然。

林小眉晚上失眠了，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泛着绿色和湿意，侵略到了内心，她感觉心底流水荡漾，绿意盈盈。当在校门口又遇见许然时，林小眉的心，微微地疼了。那疼，便是喜欢吧？这一次她看清了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鼻子挺秀。他帅气儒雅的样子，自然是清风秀骨，而自己没长开的身体，如豆芽一般孱弱，十七岁的林小眉就像一朵未开的花骨朵，但谁能阻挠她心里的喜欢呢，喜欢是一条越缠越紧的青藤，紧紧的纠缠着，她开始写日记，开始写诗，字里行间都是他。没有人知道她的暗恋，也奇怪，只一眼就喜欢一个人，太玄了，可是喜欢就像一只虫子，早就爬的心里到处都是。她打听到，他叫许然，二十二岁，在本市的师范院校就读，大学即将毕业，住在离自己三四里路的，开满月季花的巷子里。中间隔两条街，一座老戏台，林小眉开始爱照镜子了，夜晚会偷偷的把头发披下来，对着镜子变换不同的微笑，只是皮肤发黄，眼睛也不大，也没有浅浅梨涡，笑起来寡淡又别扭，一点也不美。

也开始注意并羡慕那些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子，穿着桃红或者浅绿的衣裙，扎着乌黑的马尾辫，笑起来眼睛里都是阳光，青春饱满。也羡慕她们和姐姐或者母亲一起大声嬉闹地亲昵。而她什么也没有，从小身体不好，瘦弱又倔强，家里又有很会念书的弟弟，懂事又沉稳，母亲极少注意到自己，每次都用弟弟如何努力学习，如何懂事来训斥，每次看着母亲对弟弟充满慈爱地微笑，细声细语地说话，目光温柔。这时，她心里会无比难过，觉着自己一直活在阳光的背后，到处都是阴影。

林小眉的母亲极节俭，会用一些旧年剩下的布给她改成裙子，那布是一种发黄的绿，她不喜欢那种绿，有一种难言得尴尬与等待，好像春天总也不来，于是，绿老了下去，老成的颜色，再加上洗得有些褪了色，是过了期的春天，不好看了。有时趁母亲不在，会翻出母亲年轻时的衣衫，偏襟，梅花盘扣，纯白的底子，水红的小花。她穿在身上，松垮宽大，但依然喜出望外，毕竟衣服款式娇媚，颜色像春天一样鲜亮，十七岁的林小眉，竟然要这种迫不及待的美丽，然后，去找自己心仪的男子。

高中的课程繁重，她经常逃课，尤其是数学，简直是魔咒，她解不开就逃避。抱着书，去学校背后的山上寻一处安静的树荫，开始读武侠，读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许然，想起他的白衬衣，其实偶遇不过两次，他或许都没看见她，却这样的入了心。是谁说过，迷恋是一刹那，忘记却会是一生，多年后的林小眉信了。林小眉的好友，头发乌黑的女子，微笑时有若隐若现的梨涡，很美丽，名字格外动听，叫郦秋，林小眉把好看的女生会用美丽形容，觉得漂亮这个词没有韵味又浅薄。林小眉被数学老师课后留下的时候，郦秋总会偷偷的去看她，带着水果和零食，会谈一些隐秘的小心事，牵着手穿过大街小巷，形影不离，仿佛是彼此的影子。只是，林小眉从未说过自己心里的小秘密，她的暗恋，或许连亲近的闺蜜听来也会有些匪夷所思。毕竟，连话也不曾说过，算是爱恋吗？

在浩浩绵绵的光阴里，自认为是孤独的青苔，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敏感和柔软，她渴望温暖以及被理解，被认可。长期缺乏沟通和绵长的关爱，林小眉学会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然后开始逃避甚至不会学着去体谅和宽容他人。就这样疏离着身边的所有，而心里有了他，从此内心深处却妖妖娆娆，一片潋滟地走来。
夏天了，院子里种着月季花，大朵大朵地开着，正艳，林小眉开始翻看家里的各类书，她在书中夹了很多花瓣，一瓣，又一瓣。希望等老的时候可以一翻书就能看到，她是把时光做成书签夹在书中的。母亲经常把她和学习好的弟弟比较，面容冷峻，言辞之间已有伤害，林小眉心情沉重，眼睛里一片模糊，她感觉如芒在背。

暑假到了，那天风也轻，云也淡，林小眉穿了一件白衬衫，格外的白，她不由自主穿过街道，突然发现那个巷口新开了一家书店，月白的木板上用正楷写着，“博文书店”。林小眉暗想，要是书店叫“老地方”该是多好听，暗合苍茫人世，人心底最洁净的归宿。书店不大却分为几个区间，最多的是各类试题考卷和精装辅导书，排兵布阵一般的森严气势。有个旧书区，小说杂志堆在一起，挨着窗子摆着一排方桌，原木色。她顺手拿起一本旧书心不在焉的翻着，忽然一阵笑声三个男生抱着书进来，坐在前面讨论买什么书。林小眉想起身离开，抬头看见了许然，将近三月心心念念的白衬衣，就在一伸手的距离，林小眉慌忙地整理头发紧张的手心全是汗，她还没做好遇见的准备呢，她想逃开又想再多看一眼，其他两个白衬衣，那白，亮的太亮，暗得太暗，不是那种飘逸的美，唯有他的白衬衣却是逼人的美，空气中有温暖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他的笑，都这样具有杀伤力。林小眉手里的书重重的掉在地上，瞬间无声胜有声的沉默，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许然毫无预兆地回了一下头突然对她展颜一笑，一双秋月般明亮的眼睛，温暖而又清宁，这是林小眉后来总结的比喻。其实当时她就逃也似地走开了，根本没敢看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林小眉在夜晚想起许然，总会想起春天，觉得应该是梦里山间野上花事缤纷，十万春花落英似锦盛大而夺人的时节，几缕春风拂面，闲花遍地盛开如同断了魂的时候，在这春天的千般风情和妖灿夺目的景里，她就见过许然。林小眉趁母亲高兴的时候，会用少有的亲昵语气表示自己假期里想把头发披着，想要一件带碎花的裙子，想穿露着脚踝的凉鞋。母亲每次都义正言辞的拒绝并开始数落她的种种不是，听着冗长地斥责，林小眉像枯萎了的野花，蔫的片叶不留。她套上宽大的黑蓝色校服，镜子里的林小眉越发萎靡，脸色也发黄，她抱着英语书不觉间就穿过两条街，仿佛闭着眼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书店灰白的墙面上贴着暑期辅导班的招生简章，她越过内容看到联系人一栏，赫然写着，许然。

她想，他或许就在书店却迟疑着不敢进去，又忍不住往里张望，阳光有些粘稠，有些热。门开，他清朗的站在面前，“嗨，你可以进来帮我一个忙吗？”，林小眉低着头进去，看着桌子上好多传单和登记表，他说，你统计一下人数，把名字填在表格里，仿佛很熟悉的样子，她幻想过无数第一次怎么搭话，是天正蓝，花正香，她最美的时候，他们再一次遇见，他说，嗨，你的头发真美等等浪漫的场景，目前是什么状况，林小眉懵了。许然看她，她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纸张，茫然不知所措，那个时候的她慌张而可爱。“我见过你好几次了，你住在附近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许然随意的问。“哦，我路过这里。”心里暗想，回答不对路子，难道每次都是路过，林小眉被自己逗红了脸。不过，他竟然记得，每一次擦肩他也注意到了她吗？
书店里放着音乐，其实林小眉心里打着小鼓，她坐的笔直，字写得格外难看，她是用力想要写清秀的。阳光洒在窗前，一缕一缕的薄光围绕着许然的肩膀，他看起来更加清俊。“你读高中吗，哪个学校？”，“xx中学，高二文科班”。长时间的沉默，只听见彼此的笔写在纸上沙沙的声音。“我明天可以来听课吗，帮你的忙了，免费听”林小眉说的着急，声音很小。“可以”很平淡的应答，没有邀请也没有拒绝，如此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任何话外之意。林小眉后悔了，觉得自己要求太主动，会不会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她把纸张整理好放在他面前，连再见也没说，就出了门。“明天带数学书过来吧，物理化学你也用不着补了”他的声音可真好听，清澈的感觉，林小眉头也没回，她怕自己高兴的过于明显。

(未完待续。下一辑：念兹在兹)

施施小妆

曾经少年薄荷凉（一）

文章评论

水墨无痕

咖啡

愫愫

春ゐ江水

云层里的风筝

夏凉年。

淡雅风情

溪畔篱前(忙暂离)

℡じづ空城 -、

心系千结

心若远离

冰山

小妆

小妆

洛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