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

【柳宗元】
立秋后，
谁的江南有点锈？
欸乃一声山水绿，
你的白衣
比月色空濛。

这是我献给一位网友老师的诗。这位网友老师在给《孤独四个》点赞时也绝不会知道这是我想献给他的。但我不敢这么说，因为我知道，以我的简略和粗糙，还有一贯的轻佻，完全没有资格谈论任何人的人生。何况这位老师，他的这个夏天，一定非常愤怒和难受。
 

七月中旬，知道他一个人在ZF门前静1坐三天的事情。寥寥几个字而已，在他的说说里静静的写在那里，但我感觉到他胸中燃烧的愤怒。接下来，不出意外的，有相关人员来驱赶，他简洁而有力的回答……用他的话说就是四个字：死磕到底。8月8号这天，正是立秋，也是我所在地区少数民族一个传统而盛大的节日。我在陶醉的写《有雨的火把节》时，他已经赶赴异地，收拾弟弟的尸骨回来，又妥当处理了弟弟的后事。依然是寥寥几个字，也许，我能想象，那种难忍的难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去问。人和人，世事和世事，总是一种我惯知的凄清。记忆里，我只知道这位好友兼老师是个诗歌写得很好，散文写得更棒的人。读他的文字，第一时间能知道，他不是在写文字，而是将足够深的人生经历溶入每个词语中。那不是诗，是人世的所有体悟，和一些动词名词拧在了一起。我本能的感觉到，他是一个有过往、正直的、在生活里虔修、在文字里释放自己的男人。如今，他遭遇了这些事，我在千里之外，只能停留于默默的知道，额外的就是什么也做不了。心里无力地泛滥一句：“立秋后/谁的江南有点锈？”是的，诗一直是这位老哥、老师的江南。他的诗中充满了人生艰辛的体验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欸乃一声山水绿”，是柳宗元《渔翁》一诗里的原句。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这是柳宗元在被贬斥永州时的作品，是他政治革新失败、自身遭受打击后寻求超脱的心境呈现。我把我突来的想法，和柳宗元的名句捆在一起，希望我的网友老哥，能于愤怒难受中，振作，并好受一点。
 

这第一首短诗写出来后，后面三首都是临时凑的。

【谢灵运】
孤独的极致
每个词在诗里彼此陌生；
巫湖摇荡，豢养一病不起的春天。
灵运兄，你禀赋十分任性
匀不出三分侠骨称量黎民！

大概从今年四还是五月份起，我一直在闲看谢灵运。先看的是台湾学者兼翻译家林文月教授的《谢灵运》，然后又找出旧书读了《谢灵运鲍照诗选译》中谢灵运的部分。然后我想写点读后感。老毛病了，看了书就嘚瑟，就想写点读后感显摆一下。边写边回翻这两本书。没想到的是，两本书前后看了不下五遍，笔记记了小半本，却依然写不出来。好怪！当时我脑中在想，以前读了某书，有点想法就写了，还真没写不出来的时候。这次是什么个情况？疑惑加好奇，又看了几遍，终于知道，虽然我已经把谢灵运的履历和重要作品了解了个大概，但我真的不赞成他的生活方式，太高端，太任性，我对他的兴趣，仅在他写景诗句里的那点空灵和飘渺。换言之，我并不喜欢他，只是好奇，好奇和看热闹是一回事，看了热闹，还真有说不出什么来的时候。
 

但好歹也是对一千多年前的他的经历有了些了解，知道他诗句中精美的空灵和飘渺，是来自于心灵的孤独。孤独是什么呢？呵呵，微信里我写孤独是一群黑头发的狂欢里几根白头发的冷。谢灵运的孤独，是来自他对自身局限性的深刻了解，又无法改变，到后来连逃避都不行，终于被命运押赴刑场。他积极争取，发现不行，转而消极抗争——也就是他著名的任性胡为，更糟，不仅不行，还惹祸了。临刑前他的叹息犹然在耳，是种无能为力的伤心吧。
 

谢灵运的诗歌，孤独是第一位的。孤独贯穿在他每一首诗里。夸张点说，孤独到了每首诗里的词与词之间，都是陌生的，正好他的诗有有句无篇的毛病。他那么有钱有势，那么任性刻薄，那么嚣张跋扈，但是他的内心，是多么孤立无援啊！
 

诗里提到的巫湖，是他的家始宁别墅所在的地方。那里是他的心灵栖息地，也是他的疗伤慰藉所。
 

我不喜欢他的地方在于，他作为南朝世家贵胄和大诗人，诗里面对黎民百姓一字未提，每天就是壮志未酬啊、景色雄奇啊、家族丰功啊等的自赞，一点都不像个当官的。当然了，游山玩水是他的特长，发明了旅游装备谢公屐；字又写得好，是王献之外甥女的儿子嘛；诗又写得好……
 

说真的，我并不打算放弃写他。

【苏轼】
喜欢那些在杭州的日子
你像足了一个浪子
打马过桥，一瞥溪里的梅萼
知是寂寞的朋友系马岩边
从那株梅树摇落下来的短信。

苏轼这个我很喜欢，虽然是临时凑数的作品。他当官后不久就为王安石推行新法这事和当权派闹矛盾，主动请求从京城下放地方，离开是非之地。联系他后来苦逼的日子，可以断定，通判杭州（杭州市委副书记）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里最惬意的了。
 

处理公案完毕他常常郊游，边游边记。有一次到杭州富阳下乡，他的同事李佖先行，约好三日后在风水洞碰头。他追赶中，看见桥下梅花瓣，联想到上游的李佖栓马在风水洞口，那是马摇落了梅花树的花瓣顺流下来的。

溪桥晓溜浮梅萼，知君系马岩花落。

只此一句，风神之作，我非常喜欢。喜欢的是，我喜欢的人在那段日子里过得那么舒张写意。
 

我在我不成调的诗里基本重复了这个故事。

【杜甫】
几缕受惊的晚蚕吐丝额角
——工部兄，公务员有什么可恋？
何况江山小于历史
诗歌里，
你比唐朝珍贵。

杜甫的故事从略。印象里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传统的、谨小慎微的、爱破碎的大唐的、日子也过得很清苦的样子，有点像我的父亲。

总之，这是一组我不满意的作品，我称其为“哗众取宠”。回头看，不仅这个，也包括我的所有日记，我都不满意。写这些日志的共同感受是，每一篇一旦落定日期，就造就了新的不满意。
 

这不是我故作姿态。事实上，如同刚才说到的第一个孤独里，我对网友老师的劝慰无法用直接的话说出来，只能伪装成诗歌的样子放在这里，秘密记录我当时的情绪。不幸的是，我的每一篇文字都是这样，给文字加了密码——南辕北辙、得鱼忘筌的写我的心事。
 

我对这种给心事刷油漆变成文字的记录方式，越来越失望和厌倦。
 

——但是，套用一句：生活就是这样，还要继续下去。
 

直到我洗尽油漆和粉尘。


 

                  
                                 零乱，但太晚了。让我听一首加德满都的风铃孤寂一会儿先2015.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