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邕

           （二）

韩少婴老师师从齐白石老师。有很的高国画造诣，他的写意画在国内有着很高的地位。五六十年代就是省画协的会员，很多著名画家是他的至交好友。但是解放后的他，却事业艰难，步履坎砢。他祖耤山东，因家有土地产业，属大户人家，解放后划成份时家里被划为地主。不知什么原因，长年在外求学的他本人，居然也被定为地主。为此，他不能在画院工作，被分配在中学当美术教师。

开始时他在业余时间内仍从事着他的国画研究工作。年龄大些的南京人都应该记得，当年的鼓楼食品大楼的那几个字，就是韩老师的亲笔。而且，那字的大小是原创的，并不是现在人们写小放大的。许多国宾馆、接待外宾的场馆里都有他的画。可是，文革开始后，他的命运开始走向低谷。书也教不成了，画也不能画了，成天批斗地主。他的画也成了封资修与四旧的代表，身体也日渐潺弱。为此，他四处找人求助，要求证明他不是地主。可是，那些画家名人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老师具有山东人耿直的性格，从未放弃应有的争取，也从未放弃对艺术的追求。一次批斗中他身体实在顶不住，中风偏瘫了。画画的右手不能动，整天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同学们平时都喜欢他，见他这样了，反而不再找他的麻烦。韩老师终于得到了清静。

可是，一位以国画事业为自己终生追求的艺术大师，偏瘫了自己赖以创作艺术生灵的右手，简直就是终止了他的生命。

就是韩老师，为了重新唤醒自己的艺术生命，为了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他毅然的下床开始了身体的锻练，右手不能画画了，他开始试着用左手画。结果，不到半年，他用左手居然画出了他的成名作：凤尾竹、常娥奔月、雄鹰、虾……一年后奇迹出现了，他的右手居然恢复了。此后，他不仅左右手都能画，还能够左右手同时作画。真是天不欺人呀！勤奋给了他第二次艺术生命。

文革后期，韩老师就象是被人遗忘了一样。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他也不再去找人家的麻烦。什么地主不地主的，不管它了。只是埋头作画。七四年正是批宋江，批水浒的年代，这倒引起了韩老师的创作灵感。他管他春夏与秋冬，躲进画室成一统。用长绢纸做底，用大写意的手法，根据自己的理解，在长长的绢纸上开始创作水浒上的一百零八将。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卷哟！他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每天只要作画就只画七个水浒人物。多一个不画。讲起来是大写意的人物画，可是怎样布局，怎样选材，什么样的神态，又如何表现这些讲义气生死与共的兄弟关系？大大耗费了韩老师的精神。七五年底他完成了这幅堪称是他绝世佳作的艺术大作。七六年初，这幅画不知怎么被外人知道了。当时的鼓楼公园里的鼓楼上，有个二层楼是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国人是不能进去的。公园负责接待外宾的主任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这幅画，就找到了韩老师。在讲了一大套大道理后，向韩老师借这幅画，说是要挂在外宾接待室里，为国争光。韩老师不肯，可又有什么用？就讲好了，借用一年。

可是，谁也没想到七七年底，在改革开放的前夕，韩老师却得到消息，他的绝世作品，居然在没有得到老师同意的情况下被公园卖给了一位老外。据说是那个老外一眼看中，并坚持要卖的。为了尊重外国友人，满足他们的要求，公园只能卖了，卖了3000元。

老师被气得差点没有第二次中风。为了尊重外国友人，就可以完全不尊重作者？为了满足人家的要求，就可以牺牲作品主人的情感？这可是耗费老师一年多精力的倾力之作，绝世佳品呀！老师一个星期都没好好吃饭，还心有余悸的不敢大声争辩。

到了七八年，公园主任给老师送来了500元钱。老师轻声问：不是3000元吗？公园主任说：这是国家卖的，国家得大头，你只能得小头。

韩老师伸出他那有点颤的手，接过了那500元钱，眼睛里却流露出绝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