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思考的季节，有时候她让人喜悦，有时候她让人深沉。曾经写下的这几段关于秋的文字渐渐深邃，折射出一个人走向成熟的过程。

                                                                                                秋　意



　　我喜爱这样一份秋！
　　十月，田野捧出了她一脉的金黄。农人把收获的喜悦全写进了汗水和满晒场的谷子。收割过的田野透着安详、静谧、悠闲、潇洒，那偶尔点缀在田野中的草垛，拟或是秋的憩息帐篷。这样一望无际的秋，显然她已忘记弯刀绞割稻穗时分娩的阵痛；这样一望无际的秋，迎着天高气爽，她也并不急于去酝酿来年的春，那是属于冬雪的忙碌。
　　我喜爱这样一份秋！
　　我常在这样秋意朦朦之时抛开一切世俗的疲累、烦恼、忙碌，独自一人徒步于辽阔的田野、寂静的河岸、落叶的树林，享受秋的抚慰，迷人的寂寞。我也会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却如入无人之境，逛几趟最繁杂却又最廉价的购物大市场，买上几件便宜而又实惠的潇洒秋装，打扮成休闲阶层，享受一份自我欣赏的心情。在这样的秋里如果下起了潇潇秋雨，我也很高兴，我就会把自己藏在书店里，一边嚼嚼散文的馨香，一边品品绵绵的雨声，享受一份清幽的温馨。
　　我喜欢这样一份秋！也许岁月已无法为我唤回那份纯真、热烈、浪漫，但我需要这样一份秋。那份微调的情致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迎接冬的严寒而孕育春的新绿吗？
                                                                                                 秋　思


　　我上班的这条街一点都不起眼，它潜伏在这城市固有的节拍里，既不明显也不繁华，它发出的声响只是城市交响曲里的一个小音符，让人听了不致于立时忘却，也绝不会留下多深的记忆。
　　就在这样一条普通的街上，就在这么一场平凡的秋雨里，我又想起了你——菲。我这个因家庭贫困而很早懂事的孩子，与你这个因父母离异而孤独的孩子，是怎样走在一起成为好朋友，甚至相依为命了几年。我知道，你对这座城市一直心存着一种爱恨交织的感情，你曾经依赖着它而生，却又怕这城市将你沦为平庸，也不想回忆童年乃至少年的忧郁痛苦，所以你选择了离开。我曾经用很多文字描述了我对你的思念，盼望着你的归来，想象着与你重逢抒发彻夜不眠的诗情。那一天，阳光很欢快地照耀着我，电话那头有人告诉我你回来了，我是怎样高兴地骑着车奔着来见你。看着你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木讷的眼神对我似见非见，你的嘴巴空洞地叫着我的名字，你的脸因痛苦有些扭曲，原来忧郁症正深深地折磨你这个快做母亲的人。我的思想离开了我的躯壳，我木然地与你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做着空洞的安慰。我如何都不能想象一个曾经多么清新脱俗又聪明灵气的女孩，生命竟如此脆弱。
　　又一场冷冷的秋雨。屋里的百叶窗帘从浅灰渐渐变成深灰，阳台外秋雨依然滴滴答答地落下，灌液化气的大车依然叮叮咚咚地响着音乐夹杂着叫声缓缓开过，我一动不动地裹着暮色呆坐了很久，似乎害怕关于你的记忆会像轻尘般在些微的振动里随时飞散消失。于是，我经常与梦靥为伍。我常想把梦赶走，可是梦总跟随着我，也许我无法预期今天和将来的友情，而只有梦。
　　我为你做宽宽大大的孕妇裙，为你准备宝宝衣，可我的思想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你的思想接壤。孩子出生不久，你走了，你甚至不与我告别，我知道你不想在你清醒后把这种见面的尴尬抛给你我，我了解你的忧郁和心绪。
　　我依然在这条街上过着平淡的日子。你的母亲抱着你的女儿在这条街上来回晃荡着，时不时地高声吆喝着一些粗陋的儿歌。
　　无奈和惆怅溢满我的全身。总是在这阴郁的天气里，对友情的怀念和感慨更加深重。我常常出神地望着门前的那棵四季常青的杉树，这样一棵树，一棵采集阳光采集水气的树，一棵在人间风雨里高扬着长矛般枝叶的树，一棵在冰雪里孕育着来年生命的树，一棵疲惫时可以靠肩歇息的树。菲——你的门前有吗？
                  

                                                                                                 秋日私语


　　　　　　（一）
　　在这个季节里，你把太阳供奉成心中的神。
　　你晾晒被子，晾晒书籍，晾晒一切可以晾晒的东西。希望沾上太阳的香气和神韵。
　　你恨不得把像经历五月梅雨时节一样潮湿的心搬出来晾晒。
　　你静坐在窗户透进的太阳底下，顾影自怜。只想把一生的愁肠忧绪在此刻全发挥得淋漓尽致。窗外体育场上孩子矫健的身姿、欢快的叫声，即使是办公室进出时门的吱哑声，你全然未知。你固守在自己灵魂的家园里，享受着忧愁的宁静。你只在乎公园里那些墨绿色忧郁情结的树，不知哪一天会被沉重的铁镐铲起换上所谓的优良品种。人生亦如此，总是穿越在别人的手掌指纹般指定的路线中，从春到冬，而只有这时，你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一如敲响晨钟暮鼓的寺院净僧。

　　　　　　（二）
　　很不情愿地，你常发觉开朗和快乐是经过包装的，而你的内心常常是忧郁和沉思的。你常常希望自己有一天早晨起来变成像卡夫卡小说中的甲虫。然后静静趴在窗外的梧桐树叶上，懒惰地享受着自我和忧愁。现在，在这美丽的秋日，如梦幻般地你享受着这种作为“甲虫”才有的舒适。睁着不大的近视的眼睛如饥似渴地行走在喜爱的诗歌散文中，如一个入世者总是徘徊在昼与夜的边缘。
　　灿烂如花的笑靥留在了你臆想的童年故事里。你的笑很模糊，你曾有的多么善良的笑意在被寒霜否定之后，你都不知道一个人再会因什么而笑。因为你不明白为什么善良。你多为别人着想的优点居然会成为自己的缺点和遗憾。从此，深褐和咖啡成为你生命的主色调，你的灵魂紧紧地包裹在深色的贝壳之内。

　　　　　　（三）
　　什么时候能像一个无憾的老人，一如今日独坐在属于自己的空间，幸福地或忧伤地把自己的一生想遍。
　　你的忧愁一如陶罐上的鱼，想自由自在地游历却被凝固在历史的土地上。
　　在这样秋高气爽的一天，人们都在匆匆地行走，匆匆地干活，匆匆地忙碌。而只有你一个人在享受和聆听季节的窃窃私语。
　　你漫无目的地独坐。
　　季节轮回，你一直居住在夏季和秋季，而以后的日子你想将会居住在春季和冬季。寒冷、忧愁。偶尔也会被一抹温暖的阳光照耀。
　　在一个漫长的冬季里，人们似乎对下一个季节的到来缺乏信心。
　　你很担心：这样有阳光的秋日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多么漫长的冬日，你又将裹在一身棉袄里蹒跚独行，即使是明媚的阳光也难以进入那颗寒冷彻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