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毛个人日记

老白毛

个人日记

校园东门附近，有一家家庭旅馆，开旅馆的是一位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老头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嫩嫩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满头短短的白发。

从三孝口办公地点到校园东门的住处，大约有四公里的路程，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我一般都是步走回来。好多次经过这家家庭旅馆时，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都要奔着碎步疾走过来，然后热情地问：要住宿吗？

我对老头笑道：你已经问我十几回了，我也告诉你十几回了，我就在附近住，不住宿。

老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算是向我道歉了。我见他说着带有合肥口音的普通话，就用合肥方言和他说话。这样一来二去，我和老头就熟悉了。

老头原来是商业系统的职工，后来提前退休了，因为闲着没事，就在马鞍山南路附近靠近大学的一幢居民楼里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改造成七间单身宿舍，开起了家庭旅馆，目标客户是在校大学生。因为满头浅短的白发，所以居民楼附近的大家伙不分老幼，都叫他“老白毛”。

每次步行回来看到老白毛，我都要说：老白毛，今天是客满吧？或者说：老白毛，今天还没客满吧？

老白毛觉得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客满啊？

我指着坐在竹椅上的老白毛说：很简单，看你的坐姿我就知道你有没有客满——你面对着马路坐着，就说明今天没客满；如果你今天背对着马路，那肯定就是客满了。

楼下乘凉的人都说我把老白毛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一位老阿姨补充道：老白毛喝酒的时候，也能看出今天是不是客满——花生米喝啤酒，那是借酒消愁；啃着猪蹄喝啤酒，就是客满了！

我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弄得老白毛似乎有点儿难为情，不时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算是自我解嘲。

老白毛在傍晚的时候喜欢下棋，偶尔闲着没事，我也会和他杀上两盘。只是他的棋艺不精，和他下棋我没有成就感。但是，我喜欢看老白毛和二胖下棋。

二胖家在家庭旅馆的楼上，是合肥钢铁厂的一名工人，也是一个臭棋篓子。看他和老白毛下棋，最好玩的是他们的肢体语言和斗嘴——

老白毛每每在“卧槽马”或者“将军抽车”得逞的时候，就会一手捧着硕壮的雀巢咖啡瓶做成的茶杯，另一只手拿着一颗棋子，轻敲茶杯的侧面，有马上就要鸣金收兵的架势……

二胖原来是周谷堆附近的菜农，后来征地拆迁才搬进商品房的，因此，说话粪味十足：你好好捧着你的尿桶，痛痛快快喝你的尿，没事老敲尿桶干啥……

因为是即将得胜的缘故，老白毛往往显得很大度，微笑着对我说：你看，这就叫气急败坏！

一次，我一个人去校园的酒家里吃饭，发现一向节俭的老白毛居然和二胖在另一桌小酌。我觉得很奇怪，走过去对老白毛说：看来今天你不是客满，而是爆满，否则你不会这么奢侈，要了这么多的菜。

老白毛除了招呼我坐下喝酒，没有解释，倒是二胖拉着我说：兄弟，过来陪我喝一杯，大哥今天心情不好……

我叫服务员加了几个菜，和他们一起喝了起来。听着二胖前言不搭后语的酒话，我慢慢理出了头绪：二胖下岗了，在超市当临时理货员的老婆很是着急上火，难免和他发生口角。今天，口角变成武斗，要不是老白毛手疾眼快，二胖都能将老婆打死……

我和老白毛都安慰二胖：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急，工作慢慢找呗……

回家看望家人，过了四五日，我又回到合肥。傍晚，我又看到坐在楼下的老白毛。我打趣道：老头子，今天你这个坐姿，我还真猜不出你是客满还是不满。

因为，这次老头子的坐姿与往常不同，不是面对着马路或者背对着马路，而是面对着楼梯口，背对着另外一幢楼……

老白毛没有回答我的话，一只手示意我坐下，一只手使劲地摸着后脑勺。

老白毛告诉我：二胖也在收拾他家的房子，也打算开家庭旅馆了。

我说：这里本来就有四家了，这样下去生意还能维持吗？

老白毛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叹着气：就是啊……

很多次夏夜，我路过家庭旅馆的时候，都能看到老白毛捧着硕壮的茶杯，一只手拿着一颗棋子，轻敲茶杯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