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布衣

 我笑着说：我这种人是绝无仅有的。

 U继续介绍道：他北大毕业，在美国读了博士，现在北京一家跨国公司做高管，是不折不扣的海龟，还是北京某大学的客座教授呢！
    于是，顺着U给的地址，我进了胡司令的空间。
    胡司令的网名叫“质先文后”，让我想起了《论语》里的一句话：“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很喜欢这句话：质朴胜过了文采，就显得粗陋；文采胜过质朴，就显得花哨。只有两者搭配恰当，才是君子所为。

 胡司令每一篇日志后面的留言，全是大家褒奖之词，而他一副岿然不动般的淡定——任凭别人怎么留言，这位先生就是不做只字片语的回复！

 我想，这叫质先文后的，也应该是个读书人吧。

 我刚从胡司令的空间里退出来，他就立马来我空间造访，我正要通过临时对话和他打招呼，他却擦掉了他的来访足迹。

 我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网友呢？

 过了一阵子，我又去了胡司令的空间。他的空间里新写了一首诗：“驴跃千里就是马，马绕三圈便为驴。驴马本非驴马定，为驴为马星在户”。诗的后面，是他洋洋洒洒的自我注解：这马是韩愈笔下的千里马，这驴是柳宗元笔下的黔之驴，至于“星在户”嘛，那也是有典故的——简而言之，无论是驴是马，都要着急结婚、搞对象……

 我觉得很好笑，想起了钱钟书《围城》里的诗人曹元朗：曹诗人半文半白地写了现代诗《拼盘姘伴》，下面也是引经据典地一大堆注解。我想，如果这些真的算是诗歌的话，读这种诗和便秘的人上厕所没啥区别——没有了酣畅淋漓，多了几许磕磕碰碰……

 我想，这个质先文后应该是一个有些迂腐的读书人吧。再看一篇他的其他文章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这一看，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下一篇竟然是用英文写作的——他声明过空间文章全是原创——这不由得让我对这位仁兄肃然起敬！

 文章的题目叫The spectacle（奇观），讲的是当时的热门话题——薄谷开来谋杀老外海伍德的惊天大事件。读着读着，我觉得不对劲：行文如此流畅娴熟，绝对不像是中国人所为——这好比加拿大留学生大山汉语说得再流利，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些许洋味一样。

 内事不明百度，外事不明谷歌——薄谷开来杀人涉及老外，应该属于外事吧——于是，我复制了这篇英文文章的第一段，放在谷歌上，竟然出现了3000多个一字不差的搜索结果！仔细看，这篇文章的源头竟是美国CNN网站先前发表的一篇新闻评论。

 喜欢狗拿耗子的我悄悄给胡司令留言：CNN网站真无耻，提前一天抄袭了您的文章。过一会儿再看，我的留言竟然被删了。我开始冒坏水了：这个叫质先文后的，也许和我以前遇见过的很多网络小红人、小名人一样，也是死要脸活受罪的主儿，我应该把留言放在其他网友留言的后面，这样，即使他删了我的，别人也能看到我的留言内容……
   于是，我在他那首歪诗后面留言道：这诗写得真是驴唇不对马嘴！不管是驴是马，还是骡子，按照楼主的志向是“星在户”——就像老舍《茶馆》里的庞太监，也要着急娶老婆。在那篇英文留言的后面，我还是调侃地说CNN提前一天抄袭了他的文章。

 第二天，我的空间来了很多陌生访客，一看，都是胡司令空间里的活跃分子。再看他的空间，多了一条“说说”：本来想把自己打扮成学贯中西的，一觉醒来发现老底让“江南布衣”君给揭了，诗是驴唇不对马嘴，英文的文章是抄的。

 看他说得这么避重就轻、似是而非，我赶紧回复：无论是学贯中西，还是学陈冠希，不光靠魅力，也要靠实力！

 这一留言不要紧，招来了胡司令很多女网友的围攻。

 说话客气的悄悄对我说：质文（女网友们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是美籍华人，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了心理学博士，现在是跨国公司的CEO，绝对的海龟，他的英文很好，不可能是抄袭的！

 说话不客气的，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你是嫉妒质文，属于典型的羡慕嫉妒恨！

 最八卦的，有人还说：你和质文肯定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掐架的！

 我想，也许我误会了他。于是，我又进了他的空间，挑了几篇文章认真地读了起来——有时候，我很恨我的记忆力——他文章里的很多段落我不但以前看过，而且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些话的作者是谁……

 又忍不住给他留言，指出他的文章有抄袭嫌疑……

 于是，又招来胡司令女网友的围攻……

 我暗笑，这个质先文后的空间真的有点儿像《沙家浜》里的春来茶馆，不同的是，茶馆主人不是这帮阿庆嫂们，而是他“胡司令”——巧的是，他的一个女网友告诉我，他本人真的姓胡——于是乎，我就直呼他为胡司令！

 面对我的挑衅，胡司令比他的女网友们表现得淡定多了。我想，我再挑衅他两次，如果他再这样不理不睬，我的独角戏就没法唱下去了，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偏偏这个时候，胡司令沉不住气了，在他的空间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网上争霸》：首先，他解释说，他没说英文文章是自己写的，那就不能算是抄袭，最多算复制（其实，女网友留言说他为了躲避腾讯审查，放弃用母语写作，改用英语谈时事的时候，他要是诚实，就应该回复表明本文“非原创”）；接着，他把我好一顿贬低，说我在虚拟的世界里争强好胜，虚荣心太强；再接着，胡司令信誓旦旦地承诺，他的空间永远对我开放，欢迎我继续给他纠错……

 我对胡司令的女网友们说：叫胡司令不要恨我，要恨就恨日本人——如果不是日本政府借钓鱼岛滋事，国内民众也不可能抵制日货，如果国内民众不抵制日货，我这个卖日货的小生意人也不会有时间趴在网上无事生非，如果我没有时间趴在网上无事生非，胡司令抄袭CNN的事儿也就不会被发现……
   有意思的是，此间，有好几个女网友都说自己对胡司令很了解，她们都说自己和胡司令算得上是心灵上的知音——她们都以胡司令唯一的红颜知己自居……

 接着，我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叫“守株”的陌生人，他自称是胡司令空间的常客，因为看不惯我无端侮辱“质文先生”，他要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挑我文章里的毛病，然后公布到“质文先生”的空间，让大家看一看，孰是孰非！

 这个守株首先拿我的《是非真假曹操墓》开刀，列举了一二三四条疏漏，质问我作何解释。我戏谑地回复他：谢谢您的挑刺！我同学的儿子、一个马上上高二的男孩，也给我的这篇文字提了很多批评——其中也包括阁下的批评。如果那个孩子愿意，我很乐意介绍你们俩认识！再次谢谢方家！！言下之意很明显：你质疑的水平，只和高中生差不多，我没必要回答你。
    这时，有四个自称和胡司令很熟悉的女人和我聊天很频繁，我姑且称之为V、W、X、Y、Z吧。

V是北京的，她说胡司令一直在追她，因为她是一个很理性的有夫之妇，所以一直没答应。V觉得身在跨国公司上班的胡司令，写一篇那样的英文文章完全是有能力、有可能的。就他的个性和身份，他不会造假的——V如是说。她说她能感觉到胡司令同时周旋在好几个女人之间，后来，她在QQ上删除了胡司令。
   我问V：你去过胡司令的公司吗？你见过他说英语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说实话，我不太信V说的话。直觉告诉我，她和胡司令之间没这么简单——我给胡司令留言后，她是胡司令诸多女网友中第一个造访我空间的人，而且想方设法套我的话，打听胡司令的情况……

 W说她早就发现胡司令是一个伪君子，借着单身的名义，“不以结婚为目的”地和多名女网友谈恋爱。她之所以没有揭露胡司令，只是想拿他当笑话看罢了。

 X坦然地和我说，她也是有夫之妇，在自己婚姻出现危机的时候，和胡司令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后来她发现胡司令和V等好几个女人关系暧昧，就和他和平分手了。
     X接着说，她很同情胡司令，他离婚多年，唯一的女儿和老婆在美国，他自己是香港永久居民……

 我赶紧打断X的话：好几个女网友说胡司令是美籍华人，你怎么把他改成香港户籍了呢？

 X回答：他那是和她们在逢场作戏，他是单身，他需要女人！他不会骗我的！X劝我不要再和胡司令打无聊的嘴仗了，她说，如果你知道他的真实的情况，你就不忍心这么对他了……

 在我再三追问下，X告诉我，胡司令是一名癌症患者，来日不多了，他之所以在空间里写那么多的文章，就是为了让她在美国的女儿日后能看到，让她知道她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有慈善心的，资助了很多失学儿童。他是典型的凤凰男，他在老家的弟妹至今都需要他的资助……

  我一下子愣了：果真如此，我就是罪人了，胡司令也可以去参加CCTV的“感动中国”了！

  X说，质文在男女关系上这样，跟他身患疾病有关——用放纵自己的方式排遣心中的郁闷……

  Y告诉我，她是胡司令以前的同事，她可以向我保证，胡司令肯定不是什么跨国公司的CEO，他就是国内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销售负责人；他也根本不是什么美籍华人或者香港永久居民，他甚至连北京市户口也不是——他的户籍还在苏北一个县城；他更不是什么海龟或者留美博士，老婆和孩子就在苏北老家！

 我一下子陷入了“罗生门”，不知道孰真孰假……

 Y为了让我相信她的话，她把胡司令的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码以及姓名告诉了我。我问X：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回答道：我很恨他，我恨不得看他马上就被车轧死……

 这时，Z出现了。Z是比我年长的大姐，也是胡司令的网友。她告诉我，她和胡司令见过面，她对胡司令的印象很好：很儒雅，性情中人，像个知识分子……

 Z接着回忆道：质文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他在和我们吃饭的时候，从包里拿出毛笔，蘸着茶水，在饭桌上现场挥毫……

 那个守株又来挑刺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也许和胡司令是同一人。于是，叫懂网络的人帮我查了一下他们俩的IP地址，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我回复守株的留言：阁下自称北大毕业、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外企高管，真让老夫生疑了——莫非也是西太平洋大学或克莱登大学的高材生？！胡司令，抄袭CNN文章，你已经错了；我指责你抄袭，你写文章避重就轻，错上加错——换成老夫，才不愿脏了空间；用小号无端挑衅，自取其辱，拙劣无比……

 我再想进胡司令的空间，他已经对所有人关闭了空间！

 后来，我认识了胡司令空间的另外一个年轻的女网友。

 她是这么和我说起胡司令的：他开始和我聊天，就自我介绍说他是外企的高管，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然后，他就主动发了好几张他的书法作品让我看。后来，他就以长辈的口吻一口一声“丫头啊，丫头”，叫得很不自然。再后来，他就好为人师地告诉我，文章应该怎么怎么写……

 今晚，写这段文字期间，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Z，她给我留言道：只这一句话，布衣小弟，无论质文做事曾经怎样不太…… 我觉得也应该放过他，因为，他是一个有慈悲心的人……

 接着，她又给我留言道：好了，布衣小弟，我也不过多劝你了，说心里话，你和质文真的有点像，你们都有一颗正直的心， 都嫉恶如仇，也都懂得幽默。只不过他的命运不及你，他的婚姻又是一桩失败的、不如意的婚姻 ，所以，你很难体会他的心态 ……
   我很想反问Z一句：我们才聊过几次啊，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呢？！
   写这篇文字，无所谓要逮着谁不放，完全是为了写给自己：胡司令早期的几篇文章，算得上清新、自然，不矫情、不显摆；但是，写着写着，他就开始浮躁起来，甚至发展成文抄公，显然是虚荣心在作怪——这大概与胡司令在空间写作的初衷也是相违背的吧。胡司令是我的一面镜子——写他全是为了照自己…… 
   胡司令，这个网名叫质先文后，和孔老夫子倡导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简直是大相径庭，这个真实的、虚拟的胡司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估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什么癌症患者，他现在活得很滋润！！
   也许，若干年后，真的闲着没事干了，这个网名叫质先文后的胡司令可以成为我笔下的一个人物。
   无聊至极，信手作文记之。   
   （本文决不想冒犯胡司令之外的其他当事人，如有失实之处，请悄悄或公开留言，以便纠正，特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