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昱

楼高了就接不了地气，邻里不通声就没有人气。在钢筋混凝土的环境里待久了，就慢慢觉得与人世失去联系，心灵上会感到自己处于一种无根的状态，总想找到一种力透心灵的情感支撑。回到家乡，静听岁月的拔节生长，缅怀着过往的岁月与逝去的亲友，才感到了生命的宝贵与日子的久长。千百年来形成的村落，印载着一个个家族的谱系，乡村的魅力在于文化认同，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传递着心理归依的乡土人情。

从孩子出生以来，下班之后，经常感到闲得无聊与难受的我，仿佛一下子被卷进漩涡，忙得白天盼不到黑，晚上盼不到亮，瞌睡总是挥之不去，连小时候那么喜欢油菜花，也很少去欣赏了，周围的其它自然景观也就更不那么上心了。工作、家庭，总有着没完没了的事情，一天除了疲乏还是疲乏，以前看不惯事情也懒得去搭理，世界上的一切似乎也就是那么会事。

随着孩子的长大，家乡也重新在心里长大。尽管家乡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了，也清楚知道自己早已经不属于那块土地，再也回不去了，我对于它只能是过客，只能在字句间寻觅往事。记得上海作家王安忆有一篇纪念陕北作家路遥的文章，其中有一个细节：“当我们闻说陕北的贫困闭塞之时，就对路遥提出这样一个科学大胆的建议：为什么不把人们从黄土高坡迁徙出去？这话其实是刺伤了路遥的心，他呈现短暂的一怔，然后脸上露出温和宽容的微笑。他说：这怎么可以？我们对这土地是很有感情的啊！初春的时候，走在山里，满目黄土，忽然峰回路转，崖上立了一枝粉红色的桃花，这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其实，这就是乡情，是人心里永远的记忆。

这几年，在万物萌动的春天里，我常常坐在河边的石凳上，默默地看着路边春景。阳光柔柔地照在路两旁的树丛中，枝头上的绿叶上有一层细润的阳光在流淌，像是从嫩黄的叶子里渗出来的，最夺目的当然是那一树的樱花了，无论是白的还是红的，绚丽阳光的照在上面，闪得我的眼睛都有些迷蒙了。以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樱花，特别是冰心《樱花赞》，对人影响实在是太深了。一直以为樱花是日本特有品种，今年看一个电视节目，才知道樱花竟原产于我国，是喜马拉雅山地区特有的花卉，唐朝时才引种到日本。

大概在四五年前，我突然发现路边有许多先开花，再长叶子的树，它开的花实在是太美了，问一个朋友，他笑我太书呆子气了，连樱花都不认识，至此我才知道在自己身边也有如许多的樱花。回到了老家，说起樱花，又被父亲奚落了一通，原来，我老家的院子里竟然也长着两颗樱花、一颗梅花，是弟弟买来栽上的，也已经开花了。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太闭塞，对大自然疏远时间很久了，眼前美丽如斯的樱花，自己却茫然无知。

记得小时候，家乡的油菜一般在是一种麦收之后播种，到了快入冬时候，油菜长出密密麻麻的叶子，是上好的猪饲料。这时节我们很难拾到野菜喂猪，就经常散学后偷偷捋“蛮芥”，家乡人把这个季节油菜叶子叫做“蛮芥”，当时据说“蛮芥”越捋来年油菜越旺，不过我现在想肯定不是如此，那里有伤了叶子而根子越旺的道理。那时候最怕的是被看田人抓住，要么挨打，要么没收背篓，我们当中手快的十几分钟便能捋一背篓蛮芥，而且不伤者根子，慢的就要二十几分钟，还往往容易被抓住。到了油菜开花时节，苦苣菜会长得油菜一样长，一面看花，一面拾菜，那种情形到现在还依然历历在目。

今年四月中旬，有一个朋友叫我去赏油菜花，我猛然感到莫名的感动，在事务圈子里呆久了，确实应该有一些轻松的生活。我们一行人乘车来到城郊，今年雨水丰盈，油菜长得非常地旺盛，油菜地与小麦地，杂乱交错，但黄绿有致，格外和谐。油菜花黄得炽烈似火，而小麦却绿得发青。风吹过来，熠熠发亮的油菜花，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到处弥漫的是芳香。尤其登到高处，向下眺望，无边的大地上黄绿交织，清香的空气扑人口鼻，两面的青山默默无语，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美丽。

到了“五一”的时候，几个兰州朋友要到卧牛山游览，我陪他们去的时候，到达山上公路，纵眼望去，从山脚到山顶，全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往往一台是整片是金黄的油菜花，另一台则是整片是绿油油小麦，黄色绿色交相辉映。我们站在油菜地边看花，并在不同角度反复拍照，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让人心都醉了。记得以前读叶赛宁诗，有这样的句子：

我低头看田地，我仰面望上苍

青空和地上都会有天堂。

那一垄垄待收割的庄稼，

有淹没了荒芜的故乡。

那闪金奔腾的山泉

顺着绿色的山冈流淌，

那贫瘠的小树林里

又熙熙攘攘挤满了牛羊。

啊，我知道，我坚信：

只要有一双勤劳能干的手，

就会有喷香的乳汁

润解庄稼人绝望的愁肠。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不仅让我眼前一亮，让我对了油菜花有了全新认识，油菜花开的情景竟然能如此壮观，更让我确信只要有一双勤劳能干的手，油菜花就会有喷香的乳汁，润解庄稼人殷殷地期望。

                                                                                        
                                                                                 2015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