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旧梦

   《在禅院，焚香听经》组诗

   寄给天涯一封书笺，被秋雨拦截在半路

惊得夜半芙蓉片片凋落，四处逃窜

有一女子在乐府的诗里，鼓瑟吹笙

以最哀怨的乐章，收获离人两滴眼泪

悼亡诗不小心沾上一块殷红的烙印

可是你当年口吐的一抹鲜红么？

待到流水枯竭，月华暗淡，灯芯燃尽

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帮你砚墨的人

2011-7-7

在飘雨的深秋，披一袭僧衣

诵经。人一旦无忧虑

就妄想在进化的日子里

倒退。木鱼，才是知我心事的人

在一次次虔诚的敲击里

以佛祖的名义禅悟

一切缘，皆是前因在主宰

给解脱一个超渡的理由罢

笙歌散后。你要明白，明月

并不是你的知已

2011-7-11 

长在盛世里的露珠总是耐不住寂寞

寂寞的还有芭蕉夜雨，孤灯也是寂寞

连同在孤灯下写诗的人

乐府的歌声又从远处传来，这般扰人心神

这一刻，拒绝心魔，拒绝绮丽

把身体当作是虚幻的物质

以禅定的姿态

在一首诗里趺咖打坐

2011-7-11

手心握不住一粒尘埃

微微，留下一声叹气

在一壶沽酒里醉生梦死

无非想治长年累积的病症

平平仄仄堆叠的心事，再也

止不住伤口的溃烂

今夜，我决定在诗行里一往情深的寻你

2011-7-11

塞外的雪在今夜停了，梅花

却始终没开过。有人见你

坐在灯前，隐着一丝苦笑

作为佚名者，我只能为你

在历史的留白处撰下崭新的一页

把你隐藏十年的踪迹拿出来晾晒

把所有痛苦和思念，借月光的手

一遍遍清洗

2011-7-14

择一处僻静的山林。归隐

赌书泼茶，拈香拜佛

这一世，不当学富五车的公子

不当世人眼里的明珠

我选择当出家的僧人

晨钟暮鼓，了偿夙愿

跨出一步，与明月的前生对话

退后一步，却蓦见我妻在梳妆

我终是罪人，不能与爱同修行

2011-7-14

容若……允许我

用最低微的声音唤你

我终究

还是来迟了么？错过

一个露珠的早晨

山寺的钟声响了好久，好久

是在问你迟迟还不归么

选一匹骏马赠你，如果途经驿站

如果下起大雪。请你

不要再孤独地咏雪——

悲伤到此，让我为它画个句号罢

清朝，不是已逝的年代

那么多词句跳跃的速度，虏获

众多财富。世间女子皆多情呵

那么多滴泪，滴进时空的河流

我用心裹藏一面明镜

终于还是碎了。鲜红的血一滴滴

潜入雪中。烙成一朵梅花

2011-7-19

今晚不看经书了罢

那一页页发黄的旧迹

终是我无法更变的历史

窗外有雨声呀，好大的雾气

好大的风声。肆意张狂

像极了某人，无处宣泄的忧伤

都说生死是最难破译的密码

今夜让风，把杳然的往事

一一带走罢

我要做了无牵挂的僧人

带着惭意跪拜在佛祖面前

一生礼佛，禅隐寺庙

2011-7-20

记得那是一年冬天，还没网络时，我就怯生生的跑去网吧收集了有关纳兰所有词作及有关史事，用一个小小的U盘把资料拷贝回来后，再去一页页整理打印出来，整整一摞资料捧在手里抱回宿舍，啃书度日。那时十几岁，对一些东西执着的态度，是一种认定了就不会再回头的狂热。后来知道，那时的我抱的不仅是资料，还有一颗兴奋和雀跃不已的心。

经常在心里问自己，喜欢纳兰吗？我想，应该是喜欢的。随着年纪增长，看事物的眼光变得理智成熟。越来越不想说起【喜欢】两字，怕一说口出这份重量就轻得足以落入世俗的漩涡里。也许是这两年的“纳兰迷”成了一种风潮。“人生若只如初见”成了一些小资必谈的语言。渐渐的这份喜欢，成了一种不愿说出口的心病，也成了一角不愿谈起的忧伤。

不管外界怎么谈论，之于我，纳兰容若和仓央嘉措两个人，我从未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两种风骨，卓绝耀世。一朵是雪域里最纯洁的格桑花，他永远是我心里的一座城，端坐莲蓬，手持佛珠，永远对着众生微笑。而另一朵是开放在中原大地的昙花，虽然人生只有短短的花期，却足以令后世传承不息。

一直以来，选择沉默。沉默似乎成了生活的一种姿态。

喜欢一个人，不需有多么华丽的理由，那么为其悲伤为其落泪，只因那份爱，已到极致不能自醒。对古典的痴迷，对心中所爱的执着，终归一句话：新诗旧梦，只是情在不能醒。

当年读《饮水词》，只领其词不知其意。而今几年过后，心性方面定了不少，再来品容若的诗，从一种欣喜到心痛再到淡定，这三种境界就像云像雾又像雨。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再到做事会理智理性，不再轻率而为，也许我该感恩许多人，对生命感恩再对一层虚幻的空气说出感恩，再对古人深深地致敬。

2011-7-23

以下对几首喜欢的词作，浅谈感想。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 —采桑子 塞上咏雪花

容若三百多首诗作里，我犹喜这一首《塞上咏雪花》，一直以来，都喜欢西域边塞等等偏远的荒域，那种莫名的情结在我心里滋长了许多年，到至今仍未消褪。始终认为，沙子的干枯犹如人心的寂寞，虽满目荒凉，但这种荒凉感却不比世间生离般种种牵肠。打小身长在岭南，一直未见雪花之真容，也许因为未曾得见，所以心里这份思念才会倍感珍贵。

历来咏雪的诗作数不胜数，驰名中外的咏雪诗比比皆是，早年品读唐诗宋词，印像最深的是柳宗元“独钓寒江雪"的豁达高洁，白居易 “晚来天欲雪”在雪夜与友人对饮的真挚情谊，而唐宋以来，出使边塞的诗人也有许多咏雪绝句，岑参的豪放悲壮，高适的质朴苍劲……

但这些有名的诗句却比不过容若这首《塞上咏雪花》在我心里的重量，每次读来，都很难想像当年的他，是用哪种隐忍含蓄的语气来表达半生悲凉的况景，不愿一生在官海沉浮，见沽名钓誉之士，不愿处在勾心斗角，以权谋私的生活氛围里。

在我心里，他由始至终都是一个“视勋名如糟粕、势利如尘埃”的浊世佳公子，他用情至深惹人泪下，他是一颗掉落世间的沧海遗珠，又似这漫天飘舞的雪花，降临世间带来瑞兆，又在转瞬间化成一滴水花，融入泥土成了一粒不沾世俗的尘埃。

这首诗的上阙，容若以雪花自比其品性，只爱冷处偏佳，志在漂泊。生于富贵世家，却藐视富贵权利带来的种种束缚。别有根芽暗长，自喻“不是人间富贵花”，每次读来，都不禁暗叹赞赏，兼而为其忧伤失落。

下阙中，隐喻东晋才女谢道韫辞世后，无人能读懂雪花的寂寞，怜惜雪花的心事。而今还有一个我（容若），在冷月瘦诗笺，万里西风送悲茄的陪伴下，欣赏你这天地间孤单的精灵。尽管处处都浸透着凄凉感伤，心却早已远在天山外……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一位长者前辈送我的两句诗：“琴一匣，萧一支，天涯浪迹不计时。闲椅昆仑观沧海，黄河调墨赋散诗”。后来总在想，这几句与其说是在说我，不如说是在讲容若更为恰当。也许他当年需要的，渴慕的就是这种生活罢，倚琴吹 萧，佐洒赋诗，浪迹天涯不计时。

当年起了个名叫：【沧海倚浮生】这是用得最久的名字，总以为能行遍沧海笑倚浮生，年轻那会总是心性高傲，看不透世事严竣，而时间总在提醒我看清某种现状。也许苍老不一定要指一个人到很老时才能追忆和体悟。孰不知，苍老也可以是弹指间的事，能在短时间内使人变得理智，思想更为清晰深邃。

思及其，我也在想容若的心是不是也如这般，已到了思想如明境般澄澈的地步，所以才会在三十一岁驾鹤西去，挥手告别尘世诸多纷扰……

有时品读古诗，总有一种恨意，恨我不是生于同时代的古人。恨我这个后人无论怎样从词句里钻研斟酌也品不出，读不出古人那份心境。有时候总想到心痛，当年容若的心在塞外的雪夜里该是怎样的无奈与冰凉，痛意侵心，真想从枕边的诗里入梦，回到300多年前的某个雪夜，穿一身艳红如梅的衣袄，踏着雪花的脚步去叩响容若心里的那道心门……

2011-7-25夜 旧梦无眠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声又钟声，博福荐倾城

——忆江南 宿双林禅院有感

今晚，让流水为我搭桥，月亮为我掌灯，我要在子夜，点燃一盏沉香，踏着隐隐约约的词韵，去一个宁静隔世的禅院寻找一个落莫的身影。

古寺青灯，经声佛火，窗外风雨声肆虐，屋内，你伏在案前写诗，一盏孤灯被外来的风吹得来回晃动，庭院的海棠花也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如此淒凉的长夜，我这个外来客只能在门外伫足观望，连眼泪都不允许落下。

“心灰尽”，这首诗开头的三个字，总让我在某个时刻念之又念，当心如石灰的绝望频频涌上心头，该是一种如何蚀骨的悲凉。想出家，尘世又有诸多牵盼，有发未全僧，三千烦恼，欲断不能除。

其实容若，我知道你悲伤。

还记得吗，在某个夜晚，你来到我身边，对我说出你当年的心事，在那个风雨肆虐的禅院打坐，你说：心总被放逐，回到久远的地方，黄昏时的欢声笑语，画堂深处的赌书泼茶……而今却只有黑暗伴我妻长眠，孤灯伴我此生寂寥。

晨钟又从远处传来，又一个黎明来临，而你却在每次禅坐里变得越来越浮燥，你说要去佛祖面前惭悔，默诵经文以求苦渡。可思念却总在每个暗香浮动的夜悄悄到来，我看到你的无助，却拂不去你紧皱的眉心。我见你孤独地面对窗台，用哀伤的语调轻轻叹气，你说你这辈子，“终是罪人，不能与爱同修行。”

那晚，我在哭泣中惊醒，容若，我懂你的心事，可热泪总是愈发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下……容若，我必须，把所有残碎的语言和关于你的记忆写于纸上，我才能淡然微笑，安然入睡。

2011-7-28 夜 与他有约

泪咽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前夜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