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旧梦

两年前写的一组诗，因理思有惑，一直未发表。今稍作整理，不开新帖了，一起更新在《笔墨有法喜，禅悦在新声》里。

《剪月作蒲团 之一》

出了俗舍，我布袋空空，只余一文钱

贫闲还是愚贤，功名还是及第

都是云烟一把，浮云一片，我欢喜装入囊中

法理不能缚我，僧衣不能裘我

背上明月一帘，疏星几点。化缘的路上

顺访我前缘未悟时，菩提道修的采药翁

梅开一季时，我继续赶路

我不贪著人间的花香，更不贪浮世给的虚名

不作世外散人，更不作俗世罪人

只有走过的山水，缘遇的白鹤

结过的云朋霞侣。知我濯尘来问讯

四海作旧家，尘念都作一壶空

《剪月作蒲团 之二》
 

禅坐的夜晚，虚幻百花布于夜幕

准备渡河下凡，山水尘念抵达我

多年打坐苦修的瘦影。长安时来客，号消缘

一钵素斋饭饱，一壶归心论禅

趺坐此夜，善护此念：菩萨应不住于相

幽篁飘来开悟了的琴音

那是几百世的高人啊

用真如佛性的心，日夜清奏

其音有诗家的意象，也有禅宗的直指人心

纵观几百卷经书，也犹如渡人之伐木

其曰不可执。一执就着相

其曰不可说。一说缘就灭

山水之外，你甚深禅定，把时间坐断

这寂寂的人间，仿佛从不存在

臻至圆满，又趋于破碎。我欲上前寻问

《楞严经》可真是末法时代的一剂良药？

尔时。窗外大雨倾盆，如梦乍醒

只见莲花徐徐开落，而不见世外参禅者

《剪月作蒲团 之三》

多年抱怨，愧对我尘世疏落的白发

以致愈发厌倦体内另一个自己

关上红尘的大门，脚踏流云里有另一个境界

三世因果走不出的人，说菩提是一颗树

禅定实相的人，说菩提是一颗真如的心

我前世开悟，或许今生也不会结一次佛果

燃灯佛在苦行林，坐于清净灵台不来不去

谁人来此，惊皱半池水月而刹那哽咽

问其何所住？是故曰不住烟霞，更无著虚空

马啼声远，回身惊望一生劫灰无所遁迹

来时月白风清，去时一地枯叶相送

旦暮之间，遗我这半缘修道的竹外客

2012-7-26  21：32
 
 

《弈境》

不问南山童子归来否，茶茗就让它冷却

这盘残局千百年前已是预知，终是不了了

先生世外弈棋，落花拂湿青衣，夜雨敲打棋枰

坐隐尘世起落沉浮，忘忧行云来去无迹

车马尘客栈道外路过，人间花木易转荣枯 

而弈者醉石推思，如入禅定。不再寻问

世事翻覆几局棋，只道弈境有玄机

醉醒人世恍过百年，流年打灯笼从南窗过

山河尘世如人走失的残棋

排兵布阵的是权谋客，洞悉全局的是道家仙侣

我只是隐匿于明月身后的无名小卒

棋步在意愿之外出离，替我

走出这困缚一生的残局，望向天外

缁尘依旧使人老。但迷悟之间，已坐拥刹那寂静

2012-8-6 15：38

《观自在》

走在他乡，也只是一个迷路客

南陌北归，四时交替

行住坐卧中忆念你的名字千遍

且佘来月色一瓢，月中隐现你慈悲的缘法

即是平常。前路黯淡，若偶遇一枝莲花或一树杨柳

也能洗净你我半生的旅途情

我信六月飘雪，这人间太冷

众生身陷无明的心更冷。而你的出现，是雪中的红炉

更是绝处时的溪回谷转。三世已过，才等来这醍醐一味

让人得以在迷梦落花的天地里觉醒

坐入这怀古空林，不来不去

生死桥上走过，转身就是轮回

而我今生不识一字，不作一偈

虔念一声弥陀，遂见花开

即有坐莲花蒲团，手持佛经的菩萨来指引

花中隐现我的前世，原是借钱沽洒的醉汉

为三两银子出卖灵魂，前世业报以贪嗔轮回到今世

今世，我诸缘皆空，结缘于六字大明咒

与转世的山水，禅隐于江南一片芦花清月

2012-7-25 21：32 

《七夕·记杨玉环》

驿路荒寒。走在返真的路上

多年求证，对于你的消息还是一无所知

昔日汉宫描粉黛，市井津津乐道贵妃美韵

梨花带雨的姑娘静如处子，躲在寂莫深闺

只余一人，还在打听栖落于寻常百姓家的飞燕

途经马嵬驿，诗人丢弃这恼人的诗句

《长恨歌》一曲后，泪凝结于掌心，爱胜过质疑

谁的河山，兵慌马乱。谁的皇位，改名易号

流水带走有情落花，时间留下一堆黄沙

寺院清冷，梨花开得极美，像极那夜的清辉

同寺中草木一道修行的，还有佛殿中的生灵

它们一年年生长。替凡夫晨听梵呗，暮聆钟鼓

五百世后，以菩萨悲心化现人间

并超渡你我情爱悲苦的一生

2012年七月 21：04

附：新唐书记载：天宝十五年安史之乱，杨玉环随唐玄宗流亡蜀中，禁军哗变，至马嵬坡不前，玄宗无奈，遂命高力士将杨贵妃“缢死于佛堂梨树下”，时38岁。

《梨园日短·记唐玄宗》

走失的马恐今生不会再回来

破败山河，霓裳曲频频走调

闲坐的人不再焚香，填词也无心调律

偶尔翻下戏谱，对着月色失神

长安一夜雪，归来却已是白发

雪下得纷纷扬扬，似乎也知道盛世有多场动乱

天上仙人在横笛时，只有雪花悄悄降临人世

惊得千树梨花一夜间花容失色。有的怆惶遁逃

有的零落成一地白。专供后人猜测，兼臆想

那是戏里走出的梨园子弟，他们描眉，施粉

或排练。生旦净末丑，竟演人间故事

《西厢记》唱到《牡丹亭》，有离合迟暮，别后重逢

也有不惧于权贵，不趋于富贵的民族气节

当正义与智慧把手言欢时，艺术的花在舞台上

开成一朵朵赤红的血，以势不可挡的力量蔓延

惊醒两千年的封建与迂腐

戏文落幕。有时一日也是一生

看戏犹如观已，戏中的生离就是人生的反照

我去游园，却未曾缘遇哪场《惊梦》

寂寞空庭，只有一树梨花越墙生长

厅堂供奉一幅画像，来人只需叩首或作揖

那是大明宫里走出来的王，精通音律

“梨花满院飘香雪”，此时他正次韵指点众梨园子弟

数年落拓，劫波渡尽

行宫别苑，他夜夜苦守一朵荷花

2012年七月 15：20

附1：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梨园子弟。

附2：荷花的别称是芙蓉，在此代指杨玉环。出自《长恨歌》里的“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老翁闲钓是何人》

太平盛世，外患渐少，而内忧不断

笑里藏刀与世路炎凉相逢，也只拂袖轻叹

江天秋来晚，秋水净无涯

三两轻舟陆续靠岸，映对斜阳下的枯荷瘦梗

风拂衣袍。来者脱下虚妄的朝衣，换上真实的布衣

磐石闲坐，不看不闻也不想。天地悠悠

唯江河湖泊能收留一颗狭窄世俗的心

泊。离不开水，而水一生都在漂泊，行踪不定

有时观水，水会知道我此刻的心境无著，无垢染

行吟一生，千舟渡过

不再推测宇宙玄黄，也不再抱怨尘世中的沧桑

多于欢喜。看“老妻画纸为棋局

稚子敲针作钓钩”偶拾落花，闲钓生涯

暂把那些恩怨情长系于人间柳岸

山野四合，杳寂无人只一人得晤

青山绿水忽在前的禅悦之境

任它红尘拨风弄影，我这湖心寂静，无丝荡漾

不见当年枫香与孤客，也不见邻翁相对饮

老来才觉悟，人这一生都是垂钓者

都是有所执的攀缘客，急路回转仍不见本心

2012-7-27 2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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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组是2012年写的一组诗。

◎ 坐在古典砌成的花园里

拈花思考，是从前世保留下的习惯

坐在古典砌成的花园里，我

读经，阅史。把五千年的光阴辗转于手

在见证所有朝代的姹紫嫣红后——

把最艳的一抹盛唐装入一颗星辰

把最急的一场宋雨阻隔在薛涛笺里

静坐之夜，风月尚好

煮一壶茶茗，请日月星辰共饮

我们的前世今生

琵琶古筝奏开的音符，飘满二十四桥月夜

张继的渔火在晚风里若隐若现，若虚若幻

千载过后，此岸的归人

已找不到一个红尘摆渡者，一个良心指导者

彼岸的莲台，成了不会说话的风景

坐在古典砌成的花园里，我想

◎ 次第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