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摄影即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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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状况让美学深感无助,美学的智慧千辛万苦才搞清楚,人类各个领域的理性求索,是对世界的微观把握,而这一切,都是在诗性宏观把握的统领下。最精明的犹太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十七世纪意大利人维柯在论述诗性智慧时说“艺术是文化之母,是人类最初的认知形式”。换句话说,人是诗性的,是艺术的,只是人们面对现实的种种困境时,不得不使用理性的利器解决问题,常此以往,也就忘记了生命如诗,生活就是艺术,当后现代艺术家博伊斯喊出“人人都是艺术家”绝响时,人们不够自信地疑惑道:这怎么可能?
后现代只是一个统称,博伊斯是观念艺术家、行为艺术家、政治艺术家,二战以后的观念摄影影响深远,国内也诞生了《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的观念摄影作品。
观念总是在无观念和相反观念的土壤里长出的,就像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五谷杂粮食而不知其味,此时观念就出来说“白米饭是很香的!”是啊,不妨试一下,啥也没有就吃干饭,果然很香的。滑稽的是米饭本来就很香,怎么就必须观念了呢?每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的导演,又何必将“人人都是艺术家”观念化呢?北大朱青山教授就说“没有人是艺术家,也没有人不是艺术家”,朱教授这句话针对的就是后现代艺术,虽然后现代艺术中充满了生活的元素,马桶小便斗诸如此类,但艺术还是摆在展览馆博物馆,还是在装置、行为、多媒体艺术中刻意着,它们离人群很远,似乎是少数人的极端作为,把米饭很香变成惊世骇俗的醒世警言,说得很正确,但其动因还是落入理性的榫卯,虽然不断的对人们精彩地讲解和演示人生如诗、生活如诗、诗是这么写的等等,但这种演示的动因却丝毫不见诗性的存在,是西方理性精神的习惯动作,也是一种无奈。
这种无奈的积极意义在于,包括观念艺术及其他众多艺术倾向在内的后现代主义,从理论上超越过去的形式内容统一的理性主体论,经由俄国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符号学、解构主义的轨迹,重新诠释诗性语言。在国内摄影界,美国符号学家苏珊郎格的《艺术问题》、《论摄影》成为院校读本;后现代词汇,文本、能指、隐喻、反讽、语言等等,成为摄影界的口头禅,天津大学臧策先生,用科学家式的严谨分析,针对时弊,借胡塞尔“悬搁”之力,求证出“超隐喻”理论,并因此获得理论大奖;TOP20-2013中国当代新锐摄影展中,风景已不是风景,是观念,将景观二个字重新注解了一回。
是否这就是摄影的方向?苏教授一定不会赞同,潘知常、朱良志等美学大师的论著更是让人渐渐开悟。国际范围的美学思辩,尤其是德里达解构主义,既承认世界现有秩序的存在,又反对一切秩序,包括个人心中成见的秩序。认为结构主义对结构的痴迷,让人产生误会,似乎诗性的结构形式可以作为目标来追求,只要千方百计展现这种结构就够了,如陌生化的结构,疏离的形式等等。对此,解构主义做了二个精彩的动作,首先,用结构主义的矛刺向结构主义的盾,虽然文本拒绝了理性主体论的秩序,结构很诗性,但可循的规律仍然还是一种新的秩序,从出发点迈出第一步的方向就不是诗性的道路,哪里还有什么诗性呢?与其研究诗的结构如何是,还不如探索诗是如何发生的。然后再用解构主义自己的矛刺向自己的盾,既然排斥一切秩序,解构主义自身也就不能有规律可循,那么,诗性,艺术,只在其出现过程中见其影不见其形,只是作者心中之“道”的发挥,如何发挥却又毫无定式。因为什么秩序都可能没有,或者有,但是对一个心无成见的人却毫无意义,所以我们能够觉察到的,是个人之“道”在时空中各种不定姿态的“踪迹”汇集成“发挥”二个字,在作品中看到的是其“表现性”,在此,解构主义积极的一面对艺术作出前所未有的时空约定。还有一种奥妙是世纪之交的接受美学,认为哪怕是最好的艺术品,包括摄影作品图片,只是一个包含有诗性结构的封闭的文本,只有在观者读者的观看阅读中,在再创作中,在不同人的体验中,诗性才能发生,西方对艺术作出又一个时空约定。二个约定都集中到个人心中。用摄影的话说,就是怎么拍比拍出什么更重要,而怎么拍,作者只能遵循自己的心,这个“自己”是一个彻底归零的人,必须摒弃心中一切成见,比如创作习惯、接受习惯、思维习惯和民族性格等等。
新时空约定,排除了“我想创作怎样的作品”预设的目的性,即我们常说的“去功利性”,去功利性并不简单地指称社会目的、现实目的,哪怕你想创作出对社会有功有益的伟大作品,在这种理性牵引下去创作,即失去了真正的自由,与诗性毫无关系。因为新的时空约定,只关注时空那一刻,这一刻或长或短,乃至咔嚓一瞬,只要在自由的体验和发挥中。体验,发挥,是处于极个人、极真诚的生命自由状态,显然,诗性与生命不可分离。而在新时空约定下,艺术品只是副产品,是艺术创作过程“焚烧”后的“灰烬”,这个副产品的社会属性,社会意义,艺术批评家应当将其与艺术创作分别研讨,即不可以用艺术品的现实意义去指导艺术创作,甚至参考都不行,普利汉诺夫说“功利主义者对艺术家提出人为的、非自然的政治责任,干扰了艺术和社会之间的自然关系”。自由创作本就是诗,作品的意义有功无功,只与作者的人文境界有关。
关于生命与诗性的思辨,现象学家帕格森很久以前就有如此先知,海德格尔的《明镜》访谈中坦言,“我们谁能够肯定是否有一天在俄罗斯和中国,某种“思”的古老传统会觉醒过来,帮助人们获得与技术世界的自由关系?”
海德格尔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国内哲学家美学家有关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论述著作很多,西方的诗性“过程”,在东方看来,就是“悟”、“妙悟”,刘再复先生说:“悟的思维方式被慧能推向了极致,最后从方法论变成了本体论。断定悟即佛。悟,不仅是手段,而且是目的。不仅是用,而且是体。不仅是抵达佛的路径,而且是佛本身”,妙悟需以“无立足处,是方干净”“天真烂漫,宛若婴孩”赤子之自由为前提,与荣格的“自性”何其相近,“自性”正如德里达要求的那样,去除了人心中的商品价值观、社会约定俗成的得失和理想、媒体和教材给予的生活样式等等。而中国艺术“美在意象”,与结构主义诗的语言十分相似,上世纪末南大潘知常先生用中西比较美学的方法,对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与海德格尔现象学进行过深入细致的研究,作出中国传统美学即生命美学的论断。潘先生认为“中国美学的核心绝非意象,而是意境”。“意象”属于作品,而“意境”属于生命,就如解构主义者的新时空约定,诗是心中之道。
意境,悠悠从远古走来,飘忽在世界上空。在意境面前,情调、美感等等黯然失色。庄子的天地,“视忽冥冥,听忽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仿佛是解构主义不可思议的道的“踪迹”。在禅的“拈花微笑”、“无分别识”中,在《逍遥游》中,在《红楼梦》中,在杜甫的平实中,在王维的超然中,意境的美妙似乎具有超验的形式,但它仍然在生命视听的声光之中不断闪烁东方。再看解构主义,在理论上作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伟大壮举,解构了结构,也解构了解构自身,在理性强大惯性作用下的西方世界对此无所适从,解构主义艺术仅仅在极少量的建筑设计领域见其踪影。既然是设计,就有预设的目的性,哪怕这个目的性是解构主义的没有目的,也会再次滑入解构主义拒绝过的秩序牢笼。可见,解构主义之“道”停留在世界观的认识层面,虽然已经影响到艺术家们设计师们的创作。但是在理论根基上,只有“破”,没有“立”或者拒绝“立”,就不可能向普世的方向前行,很难如意境一样在东方世界深入人心,寄诗性的灵光于生活,于生命随时随刻的体验。
东方意境之妙悟,可以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可以“悠然见南山”,也可以“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在东方意境中,人与世界的关系,不仅“破”,而且“立”,也象解构主义一样,承认世界秩序“有为法”的存在,又否定为“如梦似泡影”,在“且做如是观”以后,建立了一个“苍然于即寒之后,凛乎无可怜之态”的人格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荒冢埋骨的悲叹进取为无时不在的生命体验,虚无的生命观进化为过程的充实,这一刻,人回到了诗性的本来,于混沌中视界洞开,清茶、素菜不争之淡,流水、花开是谓自然,一切自在现成,妙不可言。意境仰俯自得的是“寄深于浅、寄厚于轻、寄劲于婉、寄实于虚,一触欲滴"的生命的翠绿。
这个世界不是客观的物理世界,也不是现实的社会世界,而是消除物我隔阂物我二便互动的世界,山还是那山,却升华为心中之山,是“烦君纸上影,写我胸中山”之山。
用意境的视界看摄影,摄影与人类其他活动一样,都是生命体验的方式,摄影人并不因为跨上相机就有高于他人的艺术家身份,人无贵贱,“无分别识”正是东方意境说的人文起点。而摄影人镜头的方向,可以山阴道上作画中游,也可以“偶然值林叟, 谈笑无还期”,无需后现代艺术那样作平民化的理论准备,因为本就该无差别对待。而面对自然与人作为题材的镜头选择,即风光与人文的区分,同样都是概念,是“有为法”,也应无分别对待,惟其如此,才有内心的自由与空灵,澄怀观道,方能饮之太和,意境就会发生。也无需西方发现自然的那种艰难努力,由最初二千年对自然的漠视,直到波特莱尔“象征的森林”,才领悟自然与人心灵的感应,最终在“有意味的形式”中,自然才成为艺术的题材。
任何摄影作品,作为文本并没有意境存在,但图片背后有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常常误解地说成“有意境的”好作品,观看者对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如若心领神会,那就会说有意境。对于作者而言,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是意境,通过写意的有意味的形式,在照片中则呈现为意象。而意境凝聚在“写”的动作中,“写”,即摄影之如何“拍”是作者最切身的体验和发挥,如何写、如何拍的意义远远超过我们实际拍摄的题材,因为所写之意已不是题材本身的物理意义、理性存在意义。作者表现性的强弱,取决于写和拍发挥的程度,后现代艺术范围的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绘画,也是对写的追问,在其发展中,与中国书法和水墨有过许久的交融。写就是作者的镜头语言,是独立的,自由的,乃至,写就是意。
在写意的镜头中,写就是意,是一个很高的境界,境界如何,是在写中体现。写意的镜头语言中,写的动作包括镜头取舍、距离远近、多样化技术如快慢门运用等等,是摄影人与拍摄对象的心灵互动,互动的层次由摄影人境界决定。解构主义就缺失境界的架构,在彻底削平价值观和打破秩序后,显得虚无和茫然。
意境之写意所需的境界不是传统理性的层次区分,而是一个放弃了传统理性主客体对立思维、具备无分别识人文意识、将自我升华为自性的的人,他对生命的感怀所能到达的境地。刘再复先生的《红楼梦》研究有澄明五境之说:其一:澄明仙境,万艳同杯,大慈大悲。其二:澄明空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其三:澄明诗境,诗意栖居。其四:澄明乡境,菊境息壤,复归于朴.其五:澄明止境,不识而观,知止于悟,止于至善。这五境,有大智慧,有大爱,对境界的追求,是东方的信仰,在理论核心层面,并不是西方人常指称的信仰缺失、大爱的缺失,而是在社会层面,干扰因素太多,也没有西方基督教那样成为携带着人文理想的普及办法。
摄影人如何达到这种境界呢?如果没有境界的追求,即便拍摄的图片意趣横生,就只是有意味,也可能是低级趣味,即便有真诚的心,也不能有意境高迈之视界,因为这颗心并非赤子之心。如若前言,把摄影当做生活的味精和缓解压力的调剂品,偶尔诗情画意一下,显然不够真诚。修心,是唯一的办法,让镜头体验生命,提升自己的人文修养境界,慢慢地修行。摄影就意味着修行。
原文地址: http://blog.sina.com.cn/u/2378339387
配图地址: http://blog.sina.com.cn/600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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