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落叶声

  月亮西沉的时候，倾烈起身回屋，阿黄摇着尾巴跟在他的身后……
      屋子不大，很整洁，窗台上一束九月菊黄娇娇的插在一个玻璃瓶里，靠窗一张单人床上，一个白净的女子安静的躺着，熟睡甜甜的样子！倾烈站在床边，看看床上的女子，看看脚下的阿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天亮，倾烈屋里院外的捯饬着，麻袋，锄头，篮子，镰刀，一样一样往院子中间的一辆架子车上放着，最后，弯起手指敲敲车胎，听着车胎发出嘭嘭的声音，才满意的转身回屋。
     秋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窗台的九月菊上，菊的光影跌落在床上白净女子脸上，她依然如昨，婴儿般端端的躺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的盖着眼睑，脸上凝固着一个表情，恬静。
     倾烈的眼神即可温柔起来，坐上床沿，把女子的头轻轻托起放在自己的怀里，抖开床头叠好的干净毛巾围在女子的脖子里，左手端起床头柜上的一碗汤汁，右手拿一把小勺，舀一点汤汁，在唇上试试，柔声说道：“葱儿，来，喝点米茸吧，这几天你都不好好吃东西了，今天要多喝点，这是你喜欢的，不信你尝尝，好喝吧，你一定问里面加了什么，葱儿，你没听到昨夜风起？没听到风把枣子刮地上吧唧吧唧的声音？我跟你说吧，葱儿，昨晚我听到了，今早也看到了，都是熟透的枣子，落在地上都开口了，我捡了几个洗了和米茸一起熬了，我吃一碗，给你留半碗，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尝尝，好吃吧。”
      倾烈哄孩子般的嘴里呢喃着，手上小勺起伏着一点一点仔细的喂着，怀中的女子只管香甜的闭着眼睛，熟熟的睡着，粉红的唇无意识的半张着，汤汁到了嘴边，一半洇进嘴里，一半滴在脖子上的毛巾上，倾烈一边喂，一边撩起毛巾擦着，动作轻柔，半个时辰过去，倾烈把小勺和碗放在床头柜上，把怀中女子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用手放在鼻端试试，觉得葱儿的呼吸均匀着，才慢慢的带上门，吆喝着阿黄出了院子。

 枣树沟的秋，没有山外的丰满，它熟透着自己的姿色，显瘦却瓷实，沟里大小的枣树上，垂吊着马奶子甜枣，一嘟噜一串，浅浅的黄，深深的红，黄红参差着被墨绿稀疏的叶片陪衬着，枝干弯如虬龙苍老硬朗。风过，枣子碰撞摇曳，滴溜当啷、悠悠扬扬。
     村头两个山包凸起一些庄稼的成熟，玉米黄豆红薯谷子间隔交织着青黄。心慈曾经说过，枣树沟的秋像倾烈穿着迷彩服的的样子，那两个山包像倾烈胸前的的两块胸肌，葱儿却说枣树沟的秋像心慈穿着一件花布衫的样子，那两个山包像心慈晚上穿兜肚睡觉的模样。
      倾烈拉着车低头走着，想着自己的心事，阿黄在他前面撒欢儿般的奔跑，他想起心慈家的柿子，想起去年给心慈家摘柿子的情景，心慈汗湿的衣衫内鼓起的嫩肉，想起心慈眼神的哀怨，神情有些恍惚。
     阿黄忽然叫了起来，倾烈抬头看见五婶拉了满满一车玉米棒子吭哧吭哧的从沟底往上努力，阳光照着，如一头金灿灿的母熊在缓慢的往上移动，五婶家的白狗与阿黄面对面相遇，站定，互相对视着，倾烈把自己的车子停在路边，往坡下紧跑几步，一把托住五婶的车辕，帮着把车往坡上推。
      “倾烈，去看心慈呀。” 五婶见是倾烈，又看见旁边的黄狗，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说着。
      “嗯，五婶，怎么你一个人来拉玉米，我五叔呢？”倾烈一边推车一边回应着五婶。
      “你青妹子生了，你五叔送三天礼去了。”五婶的声音有些喜悦。
      “哦，那德胜哥呢？”
      “别提那熊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去他丈人家收秋去了。”五婶有些恶狠狠的说。
       倾烈不说话了，全身的劲都努到双手上，使劲的推着重重的架子车，长长的坡把倾烈和五婶都累出了一身汗。
      “倾烈，把心慈带回来吧。”车到坡顶，五婶停下车子，用脖子上的毛巾往脸上呼喇着，汗水被毛巾带走了，却留下一张通红的老脸。
      “……” 倾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倾烈，今年去帮心慈摘柿子似乎晚了时日吧？”五婶的眼神有些痛楚。
      “嗯，葱儿这段时间不那么好，不放心，没敢去。”倾烈用袖子擦着自己脖子上的汗水，抬头望着头顶的太阳。
      “我说倾烈，你今年三十岁了吧，你已经把自己作践了十年，难不成你连自己和心慈一块作践到死？这秋，一季一季的黄通了，熟透了，阿黄的娘陪心慈到老死，阿黄也三岁了吧，你想让阿黄也陪心慈到老死？”阿黄听到五婶提到它，回头看着倾烈，白狗低头呜呜的叫着。
      “五婶，下坡了，你自己回吧，我赶紧走了。”倾烈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给了五婶一个背影，走了。
       五婶叹口气，拉着车子骨碌碌的往坡下去了，一穗玉米由于绳子的松动，从车上滚了下来，摔在坡崖上，玉米芯带着残留是身上的半边玉米粒滚下山坡，地上留下一小撮玉米粒。
       五婶走远，倾烈叫一声：“阿黄，上来，要回家的。”阿黄三扑两扑的上了倾烈的架子车，留下白狗孤独的站着，可怜巴巴的望着车上的阿黄越走越远，嘴里不停的呜呜着，那声音有些伤感，阿黄忽然从车上跳下来，跑到白狗身边用头蹭着白狗的脖子，嘴里发出和白狗一样的呜呜声，倾烈有些恼了，停下脚步，再叫：“阿黄，走了，你不回去，心慈怎么办？这一百多里路呢，走的快也到半夜了。”
       阿黄和白狗都停止了呜呜，抬头看倾烈，倾烈看着天，高高蓝蓝的，几缕白云撕扯着贴在天上，太阳有些耀眼，四周弥漫着秋的焦黄，倾烈已经记不得阿黄是白狗的儿子还是兄弟了。
      阿黄跑过来，舔他的手，倾烈站起身来，拉起架子车飞快的走着，阿黄一步三回头的追着倾烈，白狗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阿黄和倾烈的影子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