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安生(六)

个人日记

      
     
2015年7月6日上午醒来,碧蓝满天,风和日丽。这样好的日子,应当心情美丽,放声歌唱,可六叔只能躺着回想并思考这九十公斤的身体辗转过的岁月和床铺——自从有了自己的证件和房费,六叔一般独立享受四壁并与他人分享两块天花板,这样好处多多。

    一是能尽情一丝不挂跑来跑去。这个也被牧律悉数遗传,尤其洗好澡后他一百公斤的胴体坦坦荡荡听听统统
,害得六叔只有屡屡诫之曰“儿大避母儿大避母”,他十七八岁后才开始腰间搭着一块布故作娇羞地朝自己的房间躲

    一是呼呼大睡。打自己的呼,让别人无觉可睡,那是没有“发自内心的自觉”。就如每每去银行、医院或者其他公共的场所排队,哪怕前面只有一个人,六叔也一定要站在一米线开外。这并不代表六叔不眼红人家存折上的数字,也不代表六叔无时不盼望前面的人视掉了一地的金钱为粪土昂然而去,也不代表六叔不愿意零距离亲近前面的婀娜和异香,而是不习惯中国人那样一个一个地趴在别人的肩上排队。

    六叔这身子,前后必须虚出一米,以免站队时前顶肚子后挤臀。有时呆呆地站在一米线后面,前面空出一大截,十分扎眼,动不动有一个或几个从六叔身侧、腋下挤到前面去的。六叔此时势必要指头在她的肩膀上点一点,然后让她回头看看六叔坚定地手指向后和一脸通红。好在每次挤进来的不是人高马大,次次都能凑效。为此,次次搞得六叔独自成队,十分无趣。所以,睡在公共走廊里的13号病床,六叔怕醒来时一嘴的袜子、鞋垫,毕竟不是人人有六婶那修为,卧榻之侧,容我酣睡。于是,6号早上朝霞满天,六叔拔掉针头,回家睡觉。


     
如果说这个身子曾有哪争过气的话,不是眼睛,它没有阅尽天下风物和艳丽。也不是双手,它画不出一幅丹青搂不着一文银钱和曼妙。倒是这肚子,盛过珍馐,这次还给六叔争到了假期。六叔摸着这咕咕咕咕的响器,松松垮垮,偷偷探手患处,没了先前的剧痛。试着加力压,有些隐痛。于是,六叔想把病假改成度假。而这自检的一切,被正好进来的六婶尽收眼底。她问,还是很痛吧?这就像吴彦祖和我掉进了河里,问她救谁一样。如果说很痛,那明显没有佝偻身子顶住患处一身是汗地挣扎,却躺在柳荫下青草上流水畔花语间流云一般的怡神。如果立马从床上跳起来猩猩一般双拳擂胸说不痛了,六婶过去几天积攥的怨气一准会暴雨倾盆。我不喜欢睡在水堆里,因此经常选择别的地方尿床,于是,心一横脸一阴,阴沉了说,有点。六婶抓住被子的一角,像揭起一面猎猎的大旗,像当年猛地一甩她那领黑色披风,掀掉被子,让六叔像一片肉搁在砧板上,猛中带喝,起来挂水去!

    有领导的地方,就没有自由。

    梁晓声说,以拘束为前提的自由才是有文化。历来没有一个领导观察或者调查过六叔有无这种东西,但六婶确实因为文化而决定了一份婚姻关系。六叔不想破坏六婶的婚姻,尽管这跟六叔关系不大,一直是她决定结婚并经常要撕结婚证儿的。可随着孩子越来越老,六婶也就将就了下来。因此,六叔选择去挂水,帮六婶去火。 

    人民医院门前的马路上照例是挤满了各种姿势的汽车,人民医院里照例是挤满了各种姿势的汽车和人马,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电梯里照例是挤得水泄不通。

    看医生跟进香似的,人人踊跃,个个向前。其实,医院跟寺庙一样,都收纸钱,每年以亿计地收,只是不像寺庙里一样一把火烧掉,而是全部装进了院长的口袋,这是气鼓鼓的医生、护士、护工集体指证的。没有香客不害病的,为此,他们
连硬币也不给和尚,全部丢进放生池里,或者塞进一把大锁的木头箱子,叫和尚看不见,打不开。

    一样化钱,
花再多的冤枉钱跑再多的冤枉路没人敢跟菩萨龇牙咧嘴动手动脚。在医院,每一分钱则都进了医生和护士的口袋,每走一步都是为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所以,没有一个躺在医院里的人埋怨菩萨、后悔烧香许愿,而对藏在白大褂里跟自己一样的凡人谁都有理由有胆气开口就骂动手就打,而这些菩萨已经习惯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了。六叔不打护士,因为基本都是女人。也不打医生,因为每个医生都跟每个护士配套,动了医生,就是伤了护士,等于直接打了女人。

    话说,曾经一对省级单位的夫妇因为宝贝女儿被安排在一个有男性病人的病房而对护士大打出手,结果被多事的人拍成了视频发到了网上,结果问题越炒越大。没法子,单位把这一对人马给免了职,通了报。富有正义和良心的媒体还不罢休,逼着经常挨打的护士这次不得不住院治疗,其实只是被折叠的雨伞打到了她身体的最柔软处。媒体还出来辩理,那里打不坏啊?要是平胸呢?叽叽喳喳,不可开交,害得护士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后,先被神经病,最后实在受不了被跳楼了。

    这样重大而悲伤的事件,它的诱因是男女同房。对这个,也许他们的宝贝最多无所谓,最少习以为常,而她的娘老子则认为触犯了男女大妨,才愤怒动手的。而跟13号病床同房的,谁说露营不算同房呢,有几十个女人,其中就有女委员。六叔凡事得防患于未然,还应引以为戒,防止再有父母带着矿泉水一类的凶器而顺便把六叔当做了杀人的借口。

    所以,回家睡觉,平安无事

    唯有对同类的无情欺压,才能分泌最大的快乐和宣泄。不信的话问问六叔的上级,或者问问狮子,杀一只鸡把它连毛吃掉算个啥?

    
座座公,人民医院每部电梯都有专人管理,一样白大褂,人手一把塑料扇。去几楼,几楼停,那些行政专员说了算。如果你想揿10楼的按钮,准要吃一扇,也一准叫你9楼下去再爬一层。这些铁扇公主,半老徐娘,人高马大,横肉面生,唯我独尊,粗门大嗓,旁若无人。比如,等了半年,终于下来一部电梯,空空如也,你想上去,专员会放下对讲机说:不能上,我要到顶楼去接人!于是,驾着她的电梯一溜烟上了南天门。

    还有专门维持电梯口秩序的。如果你想上电梯,却踩在“出口”的鲜红大字上,专员准会小鸡一样提着你的后领拖走你。而人们偏偏喜欢用身体跟她们作对,进天梯的硬是成堆地堵在出电梯的那边,让电梯里的人一个也不得出来,然后他们再在外面拼命朝里挤,所以电梯的门现在越来越薄了,守电梯的专员都像一张纸了。有时候专员不提衣领,而是把扇子棍子一样在男人们的那里或者女人们的那里一路朝前扫过去,于是,受了攻击的人墙像垮了墙基一样集体朝后仰,朝后倒。

    可见,电梯专员的设置,是生产力进步的又一次力证。社会化的大分工,应该更科学更细分一些,比如,每个电梯的按钮都应该安排一个专人。

    专员当然要爱惜本职工作,这可是每个月的真金白银,而院长从来不在钱上跟人民币过不去,这就是风格。为此,如果方便的话,每天下班她们肯定要把这些电梯拆了带回家的。尽管上下人民医院的电梯比出车祸还难,
六叔还是偷偷挤进了电梯,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人肚子痛,因为大家四面八方地发力,把一半人给挤离了电梯的地板。这样,电梯永远也不会发出超载的报警了

    护士站每一个女人似乎都认识六叔一般,见面就责备住院的怎么可以随便离开的,看来下次生病得预备个人躺在13号床上装肚子痛并代为挂水,价钱好谈。一个矮小并年长的女人排开众人走到跟前,突然挤出一丝闪电似的和蔼,对面前这个光脚北京布鞋花短裤花T恤的少年上下扫了三番,一言不发,转身对那堆女人说,13床调到14房28床,挂水! 这情景,像薛宝钗突然王熙凤灵魂附体,一干喽罗婢女婆子襟口结舌,低眉敛眼,行色匆匆,鸟兽而散。

    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才让六叔知道,发话的是个大人物。

    一是,某天,六叔在28床挂水时正抽烟,这个从不进病房(六叔反正是没在病房见过)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乱棒。尽管六叔的脸早已发福,还是给骂得双颊绯红无地自容。敢这么黑暗地对六叔下手的,没有一定的官方背景是不可能的,因为六叔的样子让人看了最多打一拳踢一脚就够了。而且,从后来长期并多维度观察的来看,她是看了朱主任的面子才把六叔搞进双人房的。事实上,她有足够的骄傲来蔑视朱主任。一想到可怜的朱主任,六叔由衷地感谢小平——尽管这里的病房分为一等病房一人间、二等病房双人间、三等病房三人间、四等病房走廊间,而且还有不少一等二等病房空锁着而走廊里挤不下护士的一个针头——尽管后来纷纷有怨恨的电话进来非要把六叔搞进一等病房哪怕搭违章建筑也行的狠话都出来了,六叔还是婉拒了,我要留有一份纯粹的空间感谢小平的不易。换做六叔自己只有三碗粥,才给一个饿得要死的乞丐一碗,当送来第二碗时发现乞丐对那碗粥原封不动而正捧着另一个人施舍的米饭大嚼,六叔将何以区处?所以,六叔不能,更何况这个病房护士的名字,叫甜甜呢?

    一是,一次在宿迁参加宴请,主宾座是一个妇女,齐整,优雅,得体,皮白,肃穆。主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副市长。整个席间,人人规矩,个个谦恭,纷纷给副市长敬酒,她一一接受并微笑感谢。次日问主人那副市长分管哪个口子,主人哑然失笑,说,我们宿迁人h、f不分,哪里什么副市长,护士长!

    尽管如此,人们心中,护士长的威仪,早已秒杀了副市长。

      
2015年8月12日

 

文章评论

翛然雨菡

麻溜滴来请个安,身体可康泰,饭量如常否?

李子

写的轻松,我怎么读起来这么费力?[em]e113[/em]

天高云淡

这次住院,领导的感悟好深刻啊!连优势也充分得到利用了,不知道还会不有有且听下回分解?

梁青椒

六叔的文采,小弟佩服至极!

旧香

看把你话唠的!写这么几大篇,过足了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