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岁月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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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她便是胆子奇小的。
老宅是规规整整的四合院,卧室与父母隔了一个不大的厅,八岁时才刚刚自己睡,晚上腻在父母身旁很晚才肯回房,穿厅时总是闭了眼睛,战战兢兢的小跑过去,躺下心还是怦怦跳的。
那时窗子有一方小叶菊图案的纱帘,轻且薄,风起时有婆娑的树影映在上面,让她想起聊斋里的某个情节,总怕熟睡后有什么越了那纱窗过来,无风的夜偏又有个很大的月亮,光如白日一般,一会儿隐在云层后面,一会儿又钻出来,屋里映照的很亮,她睁大眼睛望向四周,平日庸常熟悉的摆设竟也凭添了几分诡异,怕谁会轻悄的推了门进来,不敢睡去,夜深时偶尔一声来自远方的异常动静也会惊醒,颤颤的将头埋进被子里。
夜半常常做了噩梦,惊醒时手被揽了去,才发现妈妈不知何时已睡在一旁,自己的被子平整的搭在身上,妈妈说,天热了呢,你蒙了头哪里能睡好,睡衣都是湿哒哒的,听着听着困意也就来了,手被妈妈轻轻握着,心里无比安静,很快便沉沉入睡了。
院里是有个小的园子的,栽种了些草本花木,记得石阶下是一株木兰,细长的叶子。雪青色的单瓣花,偶尔有落下来的她便捡了,夹在书页里,如今那些干花依然在,多年以后才听妈妈说起,雨后常有大小的蚯蚓爬出来,怕她见了又是惊恐异常,路都不敢走,所以早早的就清扫干净了。
如今年岁长了,这些幼年的事反倒清晰起来,她是越来越寡淡了,慢慢丢失了写字楼里那个修身精致的自己,整日素着一张脸,橱里满是棉麻布衣,有时对着镜子也化不出完美的一个妆,步骤删删减减的,最后只不过是点了唇,好在眉眼还是清秀紧致着,有着轮廓清晰的双眼皮线。
要好的同事去了清迈,买了一条古怪的链给她,木质,说不清的形状,像一种树木的果实,配了一件松垮的白麻衫出去,见了的都说她有了古堡的味道。
可见还不曾老去,只是走在老去的路上。只是胆量也未见增长几分,有时反倒更加有了涨势。一个人在家时,又会不自觉的捕捉各种细小的声音。
洗脸时水流开的大了,有哗哗的水声,抬头望向镜子时会觉得后面会有人出现,也许面目狰狞,像大多入室的恶人一般猥琐,这样想着,便觉得冷,白日里的一种彻骨的冷。有时也会觉的是一个干净温和的男子,身后轻轻的拥住她,手掌的力度是刚好的暖。
心底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吧?不然怎会生了这样的念想,她忽然又觉得悲哀了,觉得老去是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就连忧伤都是成年的味道,隐忍而厚重,那些沾染了爱情味道的想象也变得可怜了,竟是不知安放何处。
还想着若有相见的一刻也如当年一般,各种喜悦张扬的写在脸上,写在彼此凝望的眼睛里,拉着他坐坐摩天轮旋转木马,或者选一个小厅的文艺片,边看边在黑暗里无声的笑,任他捏一下扶手上的手指,只是她忘了已经不再是十八岁了,不复少年时了,意识到这些时悲哀便如潮水一般泛滥着。
那么在茶楼坐坐总好吧,行为刻板端然,十足稳妥的样子,去后海走走也好吧,她穿真丝的裙,细瘦的脚踝戴了小的银锁,还想送他去机场或车站,忽然又想起某女子曾在男友手心里仓促的写下一串号码的典故,自己也会吗?怕是要抖成一枚风中的叶子了。
不过将老也是要有个样子的,甘愿埋在红尘烟火里,凡事都要经了仔细斟酌,丝丝络络的情感刚萌了新芽便枯萎,夭折的不动声色。
只是那颗心仍是初时,如若干年前的夏,被橱窗里的一条裙绊了脚步,迫切成饱满的帆。
这样想着,她便仔细描上咖色的眼影,大概,是沉静下来的样子了。
文字 洛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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