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葑采葑 故园庭中

个人日记

 

    前些天回老家,婆婆从自家小菜园里给俺拔了好些蔓菁,绿叶红根,水灵灵的好看,若不是秋凉了怕胃疼,真想生着啃一个,补偿儿时没吃到的美味。

  八九岁的时候见人家农家娃生吃蔓菁,手里握着一把绿英英的叶子,红红的蔓菁球骄傲的翻身站在了叶子上边,鲜红的蔓菁皮儿一瓣一瓣剥开来并不撕掉,悬在微黄的蔓菁瓤外面,像一朵盛开的莲,一些些红、一些些白、,一些些绿、一些些黄,清凌凌的一握,只这颜色就羡煞了旁边的孩童。那时俺初见这种叫蔓菁的植物,还不知她另有雅号曰“葑“。那时候的农民也只在自家菜畦里点种一些蔓菁以供自食,并不拿到市井出售。 跌跌撞撞在这世上行走了几十年,再想起当年情景,依然回味无穷。想着念着却没得到的东西总是心中最美。 

    蔓菁生吃发艮(gen,不松脆),煮熟了有一种ao(这个字我不会写)味,如今的孩子, 怕是很少有喜欢这种味道的了。

   多年以后,当俺成长为一枚标准煮妇,在和同事探讨柴米油盐诸项要事的时候,经常有人告诉俺“菜饭”如何好吃、如何养人养胃,很是感叹跟着俺的书呆子娘自小没吃过传说中的“菜饭”,前两天馋虫造反,俺自己尝试着做了一次,蔓菁洗干净切成滚刀块,俺舍不得那抹红艳,所以没去皮。绿豆杂面条折断折碎, 放清水锅里煮呀煮,一直到蔓菁面面的、软软的,甜丝丝的,面条恰好也熟透了,然后再将用凉水和好了的新玉米面倒进锅中小火咕嘟,最后放入洗净了的嫩嫩的青菜叶、搁一点点盐,起锅,软软的、暖暖的,黄粥绿叶红蔓菁,不仅养胃,还养眼呀!俺的“什锦美丽蔓菁粥” 可以媲美名满天下的“东坡羹”了。

  据传宋代大美食家苏东坡饮食有三原则:“一曰安份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据此三原则,苏东坡以蔓菁做主角加上白菜、萝卜、生米等一起煮成,此羹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美。看来东坡美食不仅有享誉饕餮界的“东坡肘子”、“东坡肉” 还有神似俺的 “什锦美丽蔓菁粥”的“东坡羹”,一笑。

 “东坡羹”文献记载如下,有兴趣且不嫌麻烦的友友或可尝试一二。

  “其法以菘(白菜),若蔓菁,若芦菔(或萝卜),若荠(或荠菜),皆揉洗数过,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许涂釜(锅)缘及瓷盌(碗),下菜汤,中入生米为糁(米料),及少生姜,以油盌复之,不得触(不能碰到汤),触则生油气,至熟不除。其上置闸甑,饮饭如常法,既不可遽复,须生菜气出尽乃复之。羹每沸涌(溢出),遇油辄(则)不又为盌所压,故终不得上,不尔(不这样),羹上薄饭则气不得达,而饭不熟矣。饭熟,羹亦烂可食。若无菜,用瓜茄皆切破,不揉洗,入罨(掩盖),熟赤豆与粳米半为糁。斜如煮菜法。”(《苏东坡集续集?卷十?东坡羹颂共引》)。

   蔓菁这种植物,最早在诗经中以 “葑“这个雅号出现,《诗.邶风.谷风》有“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这首诗写了一个爱做美梦的小后生,向往着去城外三个方向去挖蔓菁摘果子的时候,可能遇到三位美丽孟姓姑娘,因此他举棋不定,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好了。挖蔓菁都能遇到可爱的姑娘,想必蔓菁在小伙子心中定是只如初见了。反正因了这些诗句,蔓菁在俺心中虽朴实无华却一直美丽着。

  蔓菁是北方菜畦里最后收获的蔬菜,霜降以后白菜、萝卜渐次收获,唯独蔓菁还能在寒露清霜中倔强的生长一段时间,娇小的个头,红艳艳的皮儿,像极了绿野紫陌中的乡村野丫头,娇憨可爱,顽皮泼辣,怪不得平凡质朴的蔓菁会多次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之中。在菜园子里,俺分不清那个是萝卜那个是蔓菁,婆婆说起垄的是萝卜,平地上的是蔓菁,生活之中处处皆是学问不是。

  以往那些艰难的岁月里,蔓菁曾是许多户人家青黄不接时饭桌上的主食。孙犁晚年的文集《芸斋梦余》中有篇散文《吃菜根》,就讲到他在故乡吃的甜疙瘩也就是“蔓菁”的往事,我们这里也有老人呼“蔓菁” 为疙瘩。文中说“古人常用嚼菜根,教育后代,以为菜根不只是根本,而且也是一种学问。甜味中略带一种清苦味,其妙无穷。此既为“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了。如今在声色犬马、功名利禄面前能经得起诱惑、抵得住浮躁、甘于淡泊的人似乎不多。少些功利心,多读书,多充实精神世界方能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吧。古人云“性定菜根香”,如今虽不必“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然,嚼得菜根香, 何事不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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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食用的蔓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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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清代书画家郑板桥书法石刻拓片照,书法内容为
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碑高约110CM,宽约41CM,该碑现珍藏于山西襄汾县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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