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通往远方(七)
个人日记
十二
刘明举来到王大发家,说明了孙洪山让他来的意思。王大发和金峰涨红了脸,好长时间,爷儿俩谁都没说话。王大发坐在门槛上,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金峰两只胳膊抱着膀,透过大门望着远处的田野。显然,爷儿俩对新出现的情况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王大发一边抽旱烟一边脑子飞快转圈。按说,金峰能当上民办教师无论咋说都是好事儿,可是,这种当法地道吗?。他一生信奉的信条是:“湿的地方不走,滑的地方不站。”今儿个这事,咋恁叫人别扭呢?咋恁不对劲儿呢?究竟哪里不对劲儿,王大发一会儿半会儿还没想起来。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民别和官斗。古往今来,啥时候都是当官的厉害,当民的吃亏。唉,认吧,命!谁让咱是平头百姓呢?况且,让金峰接替运来当民办教师,孙洪山能做到这一步还算是保留了一点良心。王大发抬头看看金峰,这事儿最终得金峰同意才中。
刘明举生怕事情方向往孙洪山意想的方向发展。他在考虑怎样说才能让这爷儿俩不接受孙洪山的条件。看王大发的无可奈何,似乎这个老实的庄稼人准备妥协。看金峰的满脸怒容,分明在表明毫不妥协的态度。刘明举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文化大革命那么多年了,毛主席一再讲‘斗私批修’、‘为人民服务’,孙洪山再这样搞,确实不像当领导的样儿。这分明是欺负老实人嘛,就不怕群众贴大字报?”撂下这几句话,刘明举对王大发和金峰说:“这事儿是个大事,要不,你爷俩再商量商量,商量后再给我回话。”
“不用商量,我不同意!”金峰猛地转过身,面向刘明举坚定地说。“教师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如果以前让我当,我会很乐意,而且会想方设法把学教好。现在,我觉得是一种耻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要是接受了这个交易,我成了什么?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就变成了一个可怜虫,一条狗!没有脊梁骨的癞皮狗!谁扔我一块骨头,我就要感恩戴德地呜呜叫!”
刘明举有些惊讶地看着金峰,他心里被这掷地有声的话震得一动,想听到接下来金峰要说什么。
王大发听了儿子这一番话,突然醒悟,自己老是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在这里。
猛一见到刘明举,金峰还有点羞涩,毕竟这是玉晴的爹,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岳父的人。听完刘明举的话,金峰心里像波涛一样翻滚,那一点点羞涩完全被愤怒取代。孙家先是威逼让自己退出,眼见没达到目的,又想出这个馊主意,还是想排除掉自己这个障碍,无非是大棒换成了胡萝卜。他们明明把人踩在泥泞里,还要摆出一副慈善的虚伪面孔。一股任人摆布的屈辱感弥漫在金峰心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啊,为什么处处这样难?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凭什么好事都是你们的?难道小人物就不能通过努力而扬眉吐气吗?金峰带着激愤情绪冷冷的说:
“我是想离开这个村庄到外面的世界去。但我不会采取任何伤害他人的手段,只想通过奋斗去改变自己的命运。”金峰平息一下剧烈起伏的胸脯。“我想走我自己的路,可是为什么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为什么连我要走的路也要给截断?我招谁惹谁了吗?有权有势的人家,和普通老百姓相比,各方面都已经十分幸运了,可他们还要好上再好,要把天下的好事都划拉过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软硬兼施,不惜剥夺其他人的权力。难道这是合理的吗?难道这是应该的吗?他们这样做,难道不应该受谴责吗?难道不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吗?”金峰像打机枪一样,把胸中积压的怒火喷了出来。“推荐上学是国家给我的权力,我决不会放弃。推荐不上,算我倒霉,我认!要我退出,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是‘不识时务’,可能我是鸡蛋碰石头,可能我将败得一塌糊涂。就是碰得粉身碎骨,我也不会放弃我的权利。”金峰坚定地说:“我不接受民办教师这个施舍。我是人,我不是狗!我家虽然无权无势,但人穷志不短,硬骨头还是有两根的!”
金峰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指责的是孙洪山,刘明举听了也心惊肉跳。他越发坚信自己以往的看法:这个金峰,是个有头脑有思想的人,绝不可小看!孙洪山啊,你太低估金峰了。这种人,强势面前不会屈服,权力面前不会低头。这次难看,可是你孙家自己找的。
王大发在门槛上磕空烟袋锅,对刘明举说:“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小孩儿大了,想得比咱想周到。”
刘明举了解了金峰的想法,下一步该怎么办,心里已有个八八九九。只要金峰参加推荐,运来你哭去吧,叫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刘明举寻思,推荐以前,王大发应该到几个生产队走走,替金峰拉拉票,别傻儿吧唧地老在家待着。他关心地对王大发说:“既然咱要参加推荐,就要照能推荐成打算。”他暗示王大发:“就像家里小孩儿大了要找对象,你得给媒人说呀,你不说,谁知道你家有大儿大女呢?谁知道你家小孩儿还没对象呢?”
刘明举完全站在王家的立场上说话,多少年来,这是第一次。按老理儿说,官官相护,他应该替孙洪山说话才对。王大发想,真是是亲三分向,不亲不一样。金峰和玉睛刚刚处对象,刘明举就已经开始照顾,要是结了婚,不更得脚手都照顾齐全?
金峰还没完全从激愤中解脱出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刘明举临走时,金峰用加重的语气说:“请你转告孙家,别以为自家有点权,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现在是毛主席领导,不是蒋介石领导。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有啥恶果,我等着!”
孙家人在等待刘明举的消息。一家人心神不宁,不知刘明举会带来什么结果。运来更是心神不定,一会儿从堂屋跑到院子里,一会儿又从院子跑回堂屋。孙洪山怒斥运来:“影来影去影个啥,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在这个家里,只有孙洪山才叫运来有点怕觉,其它人运来连账也不买。运来是独生子,父母对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凡事从来都是依着他。好吃的尽着他吃,好用的尽着他用,运来想要天上的星星,父母都要想方设法给摘下来。高中毕业后运来不想在地里风吹日晒整天一身臭汗,父亲孙洪山便让他进了教师队伍。现在有上大学的机会,运来又不想当孩子王了,想进入大学风光风光。孙洪山便搅尽脑汁替他谋划。可要进入大学,必须得经过本大队贫下中农推荐,贫下中农不同意,孙洪山权力再大也不行。孙洪山恨运来不争气,只知道讲吃讲穿讲排场。如果运来有金峰一半的本事,也叫自己少操多少心。
一家人正等得心焦的时候,刘明举来了。
刘明举先喝了一气开水,又吸了两棵烟,才对耐心等待听消息的孙洪山无可奈何地说:“孬话好话我都说了。唉,碰上头犟驴,甭管你咋顿缰绳,就是不上套。”
孙洪山的心猛地一沉,事情砸了,忙问刘明举:“金峰到底咋说?”
刘明举掐头去尾,把王家不同意退出的事儿简略讲了一遍。
孙洪山听了恼羞成怒,好像被人当脸打了一巴掌。拿民办教师交换还不同意,金峰这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孙洪山气急败坏的样子,让刘明举暗暗开心。刘明举想再刺孙洪山一下:“金峰还说,经过文化大革命,有权人一手遮天的时代过去了。”
孙洪海破口大骂:“日他娘,给脸不要脸啊!我打断狗日的腿。”他气势汹汹地问刘明举:“他就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敢在老虎脸上挠痒痒?”
刘明举打心里看不起孙洪海,一个二杆子货,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啊!刘明举不软不硬地说:“金峰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会儿办啥事都讲究群众路线。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发动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老百姓说话算数哩。”
“他是群众,我也是群众。”孙洪山大声小气地嚷嚷。
刘明举似乎受到了启发,装出推心置腹地样子给孙洪山出主意:“洪海说的对,金峰是群众,咱运来也是群众。你看是不是这样更好些,你各个生产队都走走,发动发动社员投运来的票。我呢,再为你敲敲边鼓。这样不就差不多了?”
孙洪山长叹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刘明举在心里暗暗发笑,谁都知道,孙洪山为人处事很不叫家乡人赞成,因怕别人给自己找麻烦,孙洪山和家乡的人基本没啥来往。家乡有人找他办事,孙洪山也是推三阻四,这借口那理由不给办,有时候还给脸看。孙洪山的亲叔到他那里,没喝上一口水,没抽上一支烟,热情招待更谈不上。气得叔叔回来见人就骂孙洪山:“当官了,脸变了,没叔了。他当他的官,咱当咱的民。以后再见面,脸哐当挤扁了也不能答理他。”刘明举想,孙洪山恐怕没想到,他也有用到家乡人这一天。这会儿,他找谁去?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临烧香了才抱佛脚,谁会认他这壶酒钱?见鬼去吧!龟孙才会推荐你儿子呢?
第二天是阴历单日,石榴固逢集的日子。王大发早早起来,拉起昨天晚上就装好的架子车到石榴固街上去。金峰参加大学推荐,花不花钱家里都要准备上一些。自留地里的菜和家里饲养的几只母鸡、一头猪、两只羊,是家里全年花销的主要来源。金峰要去帮忙卖菜,王大发没让他去,说你安心在家里准备你的锻炼(讲用)报告吧。车上装着从自留地里割下来的韭菜,还有黄瓜、番茄、豆角等。王大发是方圆几里有名的种菜高手,他的菜,在集市上总是比别人先卖完。这不仅仅是他的菜好,还因为买他的菜,足斤足秤不说,临走还要再添一把。“自己菜园里种的,又不是啥主贵东西。”为了让买菜人接受得心安理得,他常常一边添菜一边这样说。
王大发拉着架车匆匆往前赶,好早点到集上占个好位置。这条路是乡村主要道路,石榴固东北角方向的十几个村庄赶集都从这里经过。路上零散地分布着去赶集的人,有人买东西,有人像王大发一样卖东西。挑担的,推车的,拉车的,牵猪赶羊的,人们像条条溪水从四面八方往石榴固街上流,最终汇成人的海洋。有几个人叮铃铃打着自行车铃,越过王大发飞快向前驶去。风从东沙河那边刮过来,庄稼棵前俯后仰,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路左侧的地属于王庄,种的是望不到头的红薯。路右侧的地属于桃林,种的是大片黄豆。今年是个好年成,庄稼长得特别好。红薯将地拱出宽宽的裂缝,黄豆棵自下到上结满了豆荚。作为一个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人,看到这一切,王大发心里特别高兴,拉车的步伐也格外有力。王大发正在丰收的景象里陶醉,突然,后面一声怒骂把他从幻想中拽到现实:“那个拉架车的站住,你狗日的会不会走路?”王大发前后看看,拉架车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站住了。只见桃林生产队队长孙洪海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追过来。
“你个老混蛋,你轧坏俺队的黄豆了。”
王老发纳闷:自己在路上好好地走着,咋能轨住黄豆呢?他朝来时的路看看,“狗日的看啥看,那不是你轧坏的”孙洪海指指豆地。的确,在他刚才经过的地方,紧挨路边有一溜黄豆歪倒在地上。
桃林和王庄相隔只有二里路,虽不是一个庄,但人和人之间熟得很,谁家有几个孩子,谁家孩子说媒定亲了,甚至谁家两口子吵架了都知道。社员和社员之间没啥矛盾,平常见了,都互相客气地打声招呼,或站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至于队长孙洪海,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二杆子,见了不说那么多就是,也没人和他翻过脸皮。今天,他把王大发骂懵了,叫王大发好长时间反应不过来,怎么这人今天像疯狗一样?“有事说事,你咋骂人呢?”王大发嘟嚷一句。
“我就骂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王大发气坏了,在他五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还没人这样对他破口大骂。他恼怒地还了一句:“疯狗!”
“老子揍死你!”孙洪海恶狠狠地扑过来。
路上赶集的人急忙跑过来,把孙洪海拽开。孙洪海往王大发跟前冲了几次,胳膊都被人死死拉住。见打不倒王大发,他跑到架车跟前,一膀子把车扛翻。韭菜、黄瓜、茄子和豆角,骨碌碌滚了一地。孙洪海踩啊,拧啊,把它们踩了个稀巴烂。“叫你不长眼,叫你惹我们!”孙洪海一边踩一边大骂。
王大发实在搞不明白,今天怎么会有这飞来横祸。这个老实巴脚的庄稼人,今天受到了如此大的侮辱,不禁气得嘴唇发抖,蹲在路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越聚越多。赶集的人停住脚步,有人劝架,有人站住看热闹。这个卖菜总要多给人一把的王大发,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弄清事情的原因后,人们纷纷指责孙洪海。孙洪海的野蛮行为,激起大家伙儿的愤怒。纯朴的庄稼人啊,用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道德观念判断着是非,总是把他们的同情放到弱者一方。有人认识孙洪海,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年轻人欺负一个老头儿,什么队长,狗屁!”“土匪!国民党!”“甭说不是他轧的,就是他轧的,这么个小事就该动手打人吗?”有几个年轻人不认识孙洪海,摩拳擦掌要揍他,想替王洪发打报不平。孙洪海看众怒难犯,骂骂咧咧地走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没有踩烂的瓜果收拾到架车上。一个年纪和王大发差不多的人蹲在王大发面前:“老哥,啥地方得罪他了吧?”
“没有啊。咱和他不一个队不一个庄,不在一块干活不打交道,咋会得罪他呢?”王大发莫名其妙。
“不对,肯定有得罪他的地方。不然,不会这样。你再想想。”那人长叹一声,赶集去了。
王大发回想着孙洪海的怒骂:“叫你不长眼,叫你惹我们!”。他突然恍然大悟,是的,王家得罪孙家了。大学推荐啊,金峰挡了运来的路。王大发不再去赶集,拉起架车,步履沉重地往家走。一路上,他内心翻江倒海,走错了路口好远才发现。
王大发还没到家,小孩子们已把他差点没挨打的消息报告给金峰。金峰飞快往外跑,还没跑到庄头上,看见疲惫父亲拉着架车回来了。金峰连忙问:“咋回事儿?到底咋回事儿?”
王大发痛苦地说:“回家再说吧。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
金峰只好从父亲手中接过架车,爷儿俩默默往家走。
回到家,还没等金峰发问,王大发反先问起儿子:“你的讲用报告准备啥样了?”金峰回答正准备,王大发嘱咐金峰:“你多用点心,好好准备,把你的本事在报告会上都拿出来。”老人咬着牙说:“你一定得为咱家争一口气!他们越不想叫咱好过,咱越得争气过好。”
王大发,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这个在黄土地上劳动了一辈子的庄稼人,这个在三乡五村受人尊敬的庄稼人,这个从没和谁有吵过嘴拌过牙的庄稼人,这个历经苦难即使受人欺负也从没流过泪的庄稼人,今天回到自己家里,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满肚子委屈化作辛酸的泪水,在满是皱褶的脸上滚滚流下。他撕心裂肺地加了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听完事情的经过,金峰的怒火“腾”地烧起来,“我找狗日的孙洪海去!”奇耻大辱呀!如果做儿子的连自己的爹都保护不了,那算是狗屁儿子!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顺手抄起一把锨,就往大门外跑。愤怒的咆哮飘荡在村庄的上空。
王大发死命抱住疯了一样的金峰,金峰的娘赶紧把大门闭上。王大发像哲人一样对金峰说:“你要真想为你爹出气,不是这会儿找人家拼命,是把你自己的事儿干好让狗日的看看。”
“当当当!”有人用力敲大门。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吧,我是明举。”
王大发差点被孙洪海打的消息,刘明举马上知道了。他立即动身赶过来,他怕金峰做出不理智的傻事,在即将开始大学推荐的时候,那可是要命的。
刘明举只说了一句话,便打消了金峰要找孙洪海拼命的念头:“你去吧,也许人家巴不得你去打去闹呢?”
金峰恍然大悟,满腔盛怒化作满腔愤懑,他不甘心的问刘明举:“我们家不招谁不惹谁,为什么别人总要欺负俺。难道我参与公平竞争错了吗?没权没势的人为什么过日子这样难?”
刘明举没回答金峰的问题,也无法回答金峰的问题,只是反复叮嘱金峰:“你最近不要受任何干扰,稳下来,静下来,想开点,看远点。要有韩信的肚量,千万别学李逵点火就着。有句古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孙洪海要打王大发的消息,通过乡村独特的信息渠道,大柳树下,打麦场边,烟锅对着烟锅的时候,霎时传遍四乡八村。人们嗡嗡议论、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孙洪海为啥打人?不就是逼着金峰放弃大学推荐,好让自己的侄子上大学吗?大伙儿对孙家仗势欺人表达着愤怒,对王家横被欺凌表示着同情。善良的乡亲们用最基本的道德观念表达着自己的憎恶。支部书记刘明举适时召开党员大会,对共产党员孙洪海进行了严厉批评,并责成孙洪海包赔王大发的损失。这下,孙洪海打人的事情传得更远。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害怕金峰真的退却,直接对金峰说:“你一定要参加推荐,你不参加,我们看不起你!”
事发当天,孙洪海向哥哥邀功:“那个不长眼的被我收拾了一顿。”听孙洪海讲完事情经过,孙洪山脸都气青了,他一巴掌向弟弟脸上甩去,嘴里大声训斥:“不是人家不长眼,是你不长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洪海捂着腮帮子一声也没敢吭。他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了运来能够顺利通过推荐,孙洪山这几天专门请了假。在老家这几天,孙洪山一反往常,架子比谁都小,无论男女老少,见谁都下自行车,满面笑容打招呼,见谁都掏出烟卷让人吸。桃林大队几个生产队长,孙洪山全部拜访一遍,去时还带着礼品,或者点心或者糖果。临离开时,总忘不了说:“运来这次推荐上大学,请给帮帮忙,有情后补。”人们都说,孙洪山变好了,待人处事和蔼得很。舆论正朝着有利于孙家的方向发展,谁知孙洪海把这一切一下子打跑了。孙洪山咋会不对弟弟怒火中烧呢?
几天之后,推荐正式开始。最后结果,金峰以绝对高票通过。渴望公平,疾恶如仇的乡亲们,用善良的心投下自己庄重的一票。他们不仅仅为金峰投票,还在为自己投票。他们用手中那张薄纸,发出了渴求平等公正的呐喊,给仗势欺人者最大的蔑视。
对这个结果,孙洪山气急败坏。看到孙洪山气急败坏的模样,刘明举心里乐开了花,他在心里里暗暗说:“这下你知道锅是铁打的吧?”
十三
顺利通过大队推荐,虽然叫人扬眉吐气,金峰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第一关已经这么难,第二关估计更难。金峰感觉像爬山,爬上一痤山峰,却发现更高的山峰还在后面。金峰想起孙洪海的话:“报名了你也上不成,你通过推荐也是白搭”,心情便格外沉重,谁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金峰感到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直想躺床上睡它一天。母亲心疼地说:“你到河堤上转转吧,散散心。”
听了母亲的话,金峰翻身下床,准备到东沙河跑一圈。他心一横,管它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忧虑中,要是那样人不就废了?生活永远是美好的。不管前面有多少坎坷泥泞,不管有多大惊涛骇浪,不管有多少苦难艰辛,都要勇敢面对。人总还要活下去,路总还要走下去。只要有一颗永远进取的心,你就不会被困难打倒,生活就会展现出它灿烂的一面。
东沙河静静地向东流去,河底的水草像大地的毛发,在清澈的水中往东匍匐着身子。成群的鸭子在河湾处嘎嘎大叫,时不时有几只在水里立起来,扑扇抖动着翅膀。两岸的护堤林和东沙河一起,蜿蜒着伸展向远方。密密的树林遮天蔽日,掩映着一条踩得坚硬的白色小路。沿着堤上这条路,可以走到县城南关。金峰突然想起,他和玉睛从县城回来时,曾沿着林中小路走了十几里。好长时间没见到玉晴了,不知道最近她各方面怎么样。前一段时间因忙于大学推荐,没有到玉睛那里去。现在,推荐告一段落,金峰强烈地想念起玉睛来。金峰决定最近几天就到印刷厂去一趟。
护堤林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息,金峰弯腰踢腿、张臂扩胸、作了几下深呼吸,一股清凉灌进肺腑,顿时感觉精神振奋。金峰沿河走了一阵,又来到河堤的外侧。站在高高的河堤遥望下面的田野,只见阳光灿烂,连天的玉米林随风弯腰起伏。玉米顶部已窜出天缨,黄色的花粉四处飘荡,玉米腰部长出鼓鼓的棒子,粉红色的胡须在棒子顶部微微摆动。辽阔的大地是多么美妙啊,无论你怎么苦恼,无论你有多少忧愁。只要融入它的怀抱,一切都烟消云散。生活中的不如意,尘世间的你争我斗,在它的宽广和辽阔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这块土地,养育过一辈辈人,还将继续养育一辈辈人。为了生长在它宽阔胸膛上的子子孙孙,她无私地贡献出一切,有人把土地比作母亲,这个比喻太贴切了。金峰正沉浸在遐想中,突然听到身后“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他习惯性地往路边靠靠,自行车却并没越他而去,而是停在他身边,继续“叮铃铃,叮铃铃”的响着。
金峰抬起头,发现骑自行车的人是马明霞。
马明霞笑咪咪地看着他,问:“大作家在想什么呢?”
马明霞今天穿了件天蓝色上衣,脑后的头发被绑成马尾巴,显得非常潇洒。
金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马明霞调皮地一笑:“我能掐会算。”稍停,解释说:“刚才我到你家找你,你娘告诉我你在河堤上。”
这次大学招生,马明霞也顺利通过了农场的推荐。她想找人分享一下喜悦,便想到了金峰。另外,她还想同金峰商量商量下一步该做哪些准备。马明霞发现,她和金峰非常能说得来,对社会对人生的好多看法和观点都是一致的。因为他们是同学吗?或许是的。
两人在林间小路上慢慢走,鸟儿在头顶歌唱,凉风在身边吹拂。金峰往两边瞧瞧,见路上空无一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悄悄升起。金峰的脸微微有些发烧。
“三天后就要开始公社审查了,你准备得咋样?”马明霞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问金峰。
“我正想这事儿。”金峰抬起头望着远方,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悲壮:“我想放弃。”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马明霞惊讶得停住脚步,一迭声地问。
“我和你不一样,我家和你家也不一样。”金峰沉重地说:“反正我过不了公社推荐这一关。我妨碍了人家,人家就要一脚把我踢开——孙洪山不会让我过,何必到那儿去丢人现眼。”
“金峰,这话我咋听着这话不像你说的?你可不是见了困难就装孬种的人!”马明霞说了一句粗话。这位强势的女副场长,历来认为她的老同学金峰是个顶天立地、决不说丧气话的男子汉。
金峰把父亲差点挨打的事讲了一遍。
“岂有此理!还有这样欺负人的?”马明霞直想骂娘。想起运来让她传话给金峰的事儿,马明霞完全相信孙家会采取这种卑鄙手段。马明霞心想社会太复杂了,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人还真能能干出伤天害理的事儿。
两人不再往前走,在一片浓密的树荫下将自行车扎好,各靠一棵树面对面坐着。
“你是先进典型,众人手里捧着的宝石,将被放在尊贵的殿堂里。我是什么?谁都可以踢一脚的坷垃,随时都会被人踢得粉碎。”在老同学面前,金峰把平时隐藏起来的软弱一股脑儿表露出来。蔚蓝的天空中,一只鹰正在翱翔,时而呼扇着翅膀迅速前进,时而平展双翅在空中缓缓滑动。金峰指着那只鹰说:“我做梦都想像它一样展翅高飞,可有人硬要掐断你的翅膀。”
马明霞非常同情金峰地遭遇。但是,这个时候应该给金峰注入力量而决不是安抚。马明霞呼地站起来。此时,在她身上显现出来的,不是女性的温柔,而是一个女干部的强悍。她指责金峰:“你说过,决不放弃,决不退出。还说过,你家虽无权无势,但人穷志不短。碰到再大的困难都不能害怕,就是碰得头破血流也要往前走。你咋把自己的话忘了呢?你的勇气哪里去了?”马明霞意识到话说得太狠太重,稍稍放缓语气:“你如果退出,少数人可能理解你,甚至同情你。可你想过没有,那些理解和同情里面也包含着更多的可怜。大部分人——其中就有我,会根本看不起你,认为你是个懦夫、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会伤了把你推荐上来的那些人的心!再说,你不是要为自己争光吗,不是要为你的家族争光吗?为了这些,你也不应该放弃!”
马明霞一番咄咄逼人的指责,把金峰羞得无地自容,也被骂得热血沸腾。他对着东沙河河道大吼:“我不是孬种!不是懦夫!”本来,金峰就是凡事不服输的人。是的,强者才能主宰世界,弱者只会被世界摆布。英雄即使倒下也永远是英雄,世界将会对他存有敬畏。懦夫即使站着也永远是懦夫,世界将会对他发出嘲笑。金峰问马明霞:“你说该咋办?”
“往前走,不回头,走到哪说哪,直到走不动为止。”
金峰像发誓一样:“好!往前走!不回头!”一股带有悲壮的豪气在金峰胸中升起。前面即使是刀山火海金峰也要往前冲,他要让孙洪山弟兄俩看一看什么叫不服输,什么叫未路英雄。
本来,马明霞想和金峰愉快地消磨一个下午。此时,她改变了主意。她提议,打仗都要先侦察战场,咱们现在就到公社开审查会的地方看看。
两人骑上自行车。金峰带着马明霞来到石榴固街。穿过繁华的街道,两人径直来到石榴固北门外。一个巨大的院落进入他们的视线,院内巨树参天,浓浓的绿荫掩映着七八排有古典风格的瓦房,因年代已久,墙砖斑驳陆离,房顶瓦缝间长满随风颤动的青草,脱落油漆的门窗诉说着岁月沧桑。这是石榴固高中。两人深情地望着这个地方,不禁心潮澎湃,他们曾在这个院落里度过了两年的高中生活。在这些绿树排房间,曾留下多少他们青春的记忆。在他们的人生中,这是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
这里以前叫“娘娘庙”,供奉着著名的古代英雄花木兰,解放后,作过一段共产党的区部,以后又改作高中。
两人沿着学校的围墙慢慢转到大门口。从外往里望进去,宽阔的校园里空无一人。学校已经放暑假,学校静悄悄的。从南往北数第二排房子,当年曾是他们班的教室,最后一排房子,是他们的宿舍。女生宿舍在东头,男生宿舍在西头。院子正中那棵几人合抱的银杏巨树,枝繁叶茂,投下一亩地大小的绿荫。两人心情有些激动,似乎听到了当年上课时老师抑扬顿挫地讲课声和下课时学校的杂沓和喧嚣。
门卫一直盯着金峰和马明霞看。他依稀记得他们曾是这里的学生,对他俩热情地喊道:“进来看呗。”
金峰和马明霞肩并肩走进校园,仿佛他们又成了正在上学的学生。
门卫老大爷指着那棵银杏树,说已接到通知,只要不下雨,银杏树下面就是会场。
金峰抽空来到印刷厂。见到金峰,玉睛非常激动。好长时间他俩没有相见了。有好几次,玉睛都想跑到金峰家去见他。一来因为父亲不允许,二来,也是更重要的,金峰正在忙于推荐,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她不能让金峰分心。当天,玉睛请了半天假,和金峰又来到他们经常约会的护城河河堤。两人一边慢慢走一边诉说着彼此的思念。当听说三天后要在石榴固高中召开公社推荐审查会,玉睛兴奋地对金峰说:“那天我去给你助威。”另一件让玉睛苦恼万分的事情,玉睛没有告诉金峰。那就是哥哥和嫂子对金峰的态度。玉睛每到哥哥家,他们就对金峰冷嘲热讽,嫂子甚至说玉睛找这样的对象简直是瞎了眼。气得玉睛好长时间不再到哥哥家去。
三天后,石榴固公社高中绿树成荫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推荐审查会议在这里举行。那株巨大的银杏树下,坐满了来开会的各大队支部书记。凉荫一头放了两张课桌,算做主席台。参加会议的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在主席台前席地而坐,讲究的坐在砖头上,砖头再包上报纸,不讲究的把鞋脱下来,坐在鞋上。他们多是四十上下的人,像刘明举这样接近五十岁的人没有几个。这些大队书记们此刻像小孩一样叽叽喳喳,互相打招呼、让烟,或者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主席台一侧,站着一群年轻男女。这些年轻人满脸严肃,和干部们的轻松形成明显的对比。他们是各大队推荐上来的学生,金峰和马明霞都在其中。年轻人的手里都拿着或多或少的白纸,这是他们的讲稿。这些年轻人有的抓紧时间再看一眼讲稿,有的不时抬眼看看那些有说有笑的干部——今天决定他们命运的人。等一会儿,他们将向这些干部报告自己毕业以后的成长经过,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经过,然后,由干部对他们投票打分。投票通过的,进入公社审查阶段,往大学的门口又跨了一步。投票通不过的,意味着与大学无缘,将继续回农村锻炼。会场周围,站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他们大多是被推荐学生的家人和亲属。此刻他们的心情和被推荐人一样紧张。玉睛就在其中。
“开会吧!”孙洪山从课桌后站起来。嘈杂的声音立即消失了,人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孙洪山身上。孙洪山简要地讲了讲会议的开法和程序:“先由被推荐人作‘学习毛泽东思想,扎根农村锻炼’的讲用报告,每人限定十分钟。然后各位参会代表投票,根据投票结果,公社党委最后审查。总共二十名被推荐学生,最后确定十名。下面开始吧。”
第一个登台的是马明霞。作为扎根农村,上山下乡的知青典型,省报曾报道过她的先进事迹。她今天即使不作讲用报告,她的事迹与会代表们也全都了解:高中毕业到公社农场插队、担任过技术组长、生产组长,现在是农场副场长。她曾带领一班青年培育优良品种,搞科学种田,一下子使农场的粮食和棉花产量都过了“长江”。马明霞是叫大家心服口服的人,既有女性的温柔又有男人的强悍,处理起事来,,该灵活地灵活该果断地果断。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她都能轻松处理下来。马明霞讲完,台上台下的掌声像下暴雨一样“哗哗”响起来。
各大队推荐上来的学生按先后顺序陆续登台演讲。有的人落落大方,口齿流利;有的人紧张万分,结结巴巴。为了保险,每个人都是手拿讲稿,照本宣科,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说些时髦的空话套话。听着这枯燥八股式的发言,台下的听众有的打起呵欠,有的昏昏欲睡。发言结束后,掌声零零落落。但一定有一个人拍得最响,那是发言者所在大队支书。
金峰是最后一个登台的人。把他排到最后,是公社教育干事付金礼的故意安排。对运来在桃林大队的推荐失败,公社搞教育的几个干部气愤极了。一是生刘明举的气,他们事前曾向刘明举暗示,想方设法也要让运来通过,为什么还出了偏差呢?认为他作为支部书记,没把事情安排好。二是生金峰的气,认为他不识抬举,硬充大头蒜。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子,哪会有运来落选的事儿。你也不照照镜子,天鹅肉能是癞蛤蟆吃的吗?付金礼几个搞教育的干部心照不宣地认定,今年坚决不能让金峰通过公社审查这一关。如果听任生产大队当家,以后教育领导组的意图就无法实施了,他们的工作威望就没有了。他们的孩子陆续都到了该推荐上大学的年龄,那时怎么办?
会议开得时间长了,大家都有些疲乏。前面的人演讲时,就有人溜出会场,或者到高中食堂里找开水喝,或者到厕所去撒尿,更多的人三五成群在附近吸烟,缕缕烟气透过树枝缝隙飘向蓝色的天空。
轮到金峰登台,会场里到处是窃窃私语声,人群愈发散漫。付金礼任由人们四处走动而不加制止。就在刚才,他还时不时地维持着秩序:“大家静一静,注意听讲。”付金礼的态度,明显地表示着对金峰的轻视。见此情景,马明霞着急地招呼大家:“快回来,快回来,有人演讲了。”
刘明举冷冷地盯着孙洪山和付金礼,心里骂着:“堂堂国家干部,竟然使这种小把戏,太下作了,也不嫌丢人。”看这阵势,金峰的讲用报告要砸锅,走麦城是一定的。刘明举心里十分恼火。
金峰在嘈杂声中走上讲台,态度不卑不亢,神情不慌不忙。他十分清楚,今天他逃不过一劫,他的登台演讲同时也是闭幕演讲。会议前,他到报到处登记时,付金礼轻蔑地说:“你还上什么大学。”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了这次公社审查中自己的命运。金峰决定脱稿演讲,决定完全说心里想说的话。即使是闭幕,他也要来一个精彩的闭幕。即使是一颗流星,他也要在天空划出漂亮的轨迹,放出灿烂的光辉。金峰带着悲壮的心情向台下扫了一眼,马明霞率先鼓掌表示欢迎他讲话。大树下面,玉睛亲热地盯着金峰,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鼓励他。金峰从容不迫地开口讲道:“各位叔叔伯伯,各位领导。我叫金峰,来自桃林大队。”金峰微笑着,用目光和对面坐着的人进行亲切的交流。人群倏地静下来,那些抽烟的、喝水的、撒尿的也纷纷跑回来,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实不用这样介绍,大家早就了解他,就在这棵银杏树下,前几个月还听过金峰作理论辅导报告。金峰的演讲风采,这些大队书记们早就领略过。
金峰将高中毕业后两年来的锻炼情况向大家作了详细介绍。最后他说:“我家很穷,我父亲是个一年普通的社员,给土地爷刮了一辈子胡子。父亲没上过学,知道不认字的苦,他把自己的孩子全部送进学校。我一进校门,父亲就对我说:‘好好上学,书读好了长大才会有出息。’现在我长大了,也高中毕业了,说心里话,我想让自己有出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人面前受人尊敬。我还想,光我自己有出息不行。等我有了出息,我还要让像我一样的年轻人都有出息,特别是那些像我一样想有出息又找不到门路的人。”
金峰绕口令一样的讲话让下面的听众笑了,他接下来说的让大家纷纷鼓掌:“人怎样活才算活得值?我常常想,因为有了你,社会和他人生活变得更美好,这样活一辈子才算活得值。”
金峰继续说:“上大学是我的梦想。我渴望掌握更多的本领,学习更多的知识,好将来回报社会,回报脚底下这块土地,回报培养我们成长的人民。一句话,让大家和社会都有出息,这是我上大学的目的。”金峰讲到这里,下面的掌声哗哗地响起来。
金峰抑扬顿挫地讲话,吸引了台下的听众,也吸引了孙洪山和付金礼。付金礼心里说:“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可是,这不是他俩想听的讲话。两人越听越烦,孙洪山装作要喝水,拿起杯子离开了会场;付金礼看看手表,尽管还有一分钟的剩余时间,仍大声打断金峰的话:“时间到,演讲停止。”
金峰没有理睬付金礼,坚持把要说的说完:“如果梦想能够实现,那是我的荣幸。我将努力学习朝我刚才说的目的前进。如果实现不了,”金峰扭头看看旁边坐着的孙洪山和付金礼,发狠一般说:“我也决不会趴下,决不会当熊包、软蛋,决不会受命运摆布。奋斗、向上、拼博、进取是我人生永远的主题。”
台下的掌声哗地响起来。拍得最响的是玉睛。金峰讲得太精彩了!如果金峰如愿上了大学,哥哥嫂子再也没资格嘲笑他了,玉睛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刘明举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周围如雷般的掌声已不需要他为金峰使劲鼓掌。刘明举在想一个问题:“金峰演讲虽然精彩,可是他能通过吗?”
下一步等待金峰的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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