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

隆冬的湘江凝重潺湲，江面上一片迷蒙。凛冽的寒风挟持着铅灰色的云块，正在天空策划一场新的阴谋。

晓冰默默收拾着行李，心跟天空一样充满了阴霾。她要走了，要搬离这座给她带来欢笑并使她心动的小楼。此刻，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晓冰心里竟有些依依不舍。

前晚卉跟她说：“晓晓，你离开这个城市吧，只要你离开了，诺才能专心爱我。”

卉那晚借着酒劲负气出走了好几天，一回来就用眼泪对她下了哀斯米顿书。

“好妹妹，你把他让给我好吗，我实在是太爱他了，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

卉泪水涟涟。

晓冰心软了，她抱着卉流泪。能说什么呢？她喜欢诺，也喜欢卉，他（她）们是她青涩人生结伴而行的同路人，她们是太极图上阴阳两分却又紧密相扣的两仪。三个人的游戏，如果最终确定有一个人必须出局，那只能是她，她的性格不允许她成为那种“为情而敌”的人。

卉一大早就借口躲了出去，说是“不忍看见离别。”当初，晓冰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座城市，如今，她依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晓冰叹口气，如果世间真有轮回，她想她的前生一定是个对卉负情的男人，所以她注定要在此生变成她的姐妹来偿还前世的债。而他，诺，他的前世一定不是那个亲手埋下她的人，她们注定今生情深缘浅。

想到诺，晓冰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昨天她跟诺说了她要在今天离开这座城市，“我要回去结婚了，祝福我吧。”诺有些懵了，他死活不相信她说的一切。

晓冰直起身，看着墙上刚搬来时她跟卉亲手贴的招贴画，那些可爱的、女孩专属的卡通娃娃正对她露着顽皮的笑脸，她惆怅之极。多想再回到简单快乐的日子中呀，可一切都不可能了，她注定了是这个伤心城市的过客。晓冰把目光转向窗外，想从满眼肃杀的岳麓山中找回一丝温暖，可找回的却是孤独。

门开了，诺站在门口，默默看着晓冰，眼里带着哀伤。

“你真的要走么？”

“嗯。”

“… …”

“不走可以吗？”

“不，男友让我回去。”

 “可卉说过你没有男友的。”

“不，她不知道实情，我没跟她细说过。”

诺走进屋，斜倚门框，手足无措。

“你真的是回去和他结婚？”

“是的！”

“他会对你好吗？”

“会的！”

“我说的是… …一辈子！”

“是的。”

“那… …你爱他吗？”

“爱。我会一直爱他，永远——”

“… …”

诺深深叹了口气。

晓冰不敢抬头，她开始整理书籍。书要大小分类，她拿起一摞书撴了撴，抽出几本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摞放到箱子里，接着又拿出来，再把另一摞放进去，她机械的重复着，反复做着无用功。书架上的一摞书碰翻到地上，那张工作证照从书里掉出来，诺走上前弯身拣起来，用袖子拂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放进衣兜里。晓冰忍住泪，装作没看见，继续收拾着一地的散落，可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收拾不起来。

许久，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整理完了，准备出门，诺站在门口不动。晓冰抬头，诺眼里噙着泪水。晓冰愣在那里，一瞬间，所有的眷恋与不舍都融化在彼此对视的那一刻，晓冰终于忍不住掉了下了眼泪。

谎言可以欺骗诺，却欺骗不了自己。晓冰很想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这样，有那么一瞬间，当诺弯身捡起照片时，她差一点就推翻了所有对诺编造的谎言，可一想到泪眼婆娑的卉对她的百般哀求，她又柔肠百转，她无法给自己找到一个坚强起来的理由。晓冰擦干眼泪，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我是自愿退出的，自愿的… …她觉得，谎言要是说上一千遍，或许自己也会相信是真的了。

楼下，房东女儿房间里传来歌声，歌声是那么的缱绻、幽怨，声声撩拨着她的心。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出我哭泣，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 …”

【九】

岳麓山的积雪终于还是推积在心里，只能留待时间慢慢融化。晓冰告别一段苦涩的初恋，带着满腹惆怅离开了长沙。

回到家乡，晓冰重新找了份工作，她换了手机号码，断绝了所有的来往，除了上班，她不见任何朋友。晓冰以一种近乎苦修的心态与世隔绝，她把岳麓初雪深深埋在心底，如果时间能抹去记忆，晓冰宁肯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漂洗自己的过去，她不想再纠葛昨天。

晓冰依然在学校从事舞蹈教学工作，她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她喜爱的事业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门前的梧桐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晓冰家人着急了，女儿一天天大了，再不结婚越往后拖婆家越不好找。自然，早早晚晚晓冰免不了耳根子不清净。晓冰无意当女王老五，她只不过在疗伤，在爱情战场上被自己人“误伤，”她需要时间来熨平疤痕。如果凤凰浴火可以重生，那么心中的蒹葭也可以再萌新芽，可惜爱情老了，心结了茧，浪漫爱情之于她，已是个麻木的代名字，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选择把自己嫁了。走着瞧吧。

一次偶然，晓冰认识了一个男孩，他是晓冰同学哥哥的朋友。那次同学的哥哥订婚，同学见晓冰一直在封闭世界里偊偊独行，就强拉着她去了。饭桌上，晓冰引起了那个男孩的注意，以后的许多时日里，男孩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男孩是税务局的公务员，是个令很多人羡慕的单位，更主要的男孩也有张中南大学的文凭，他和诺有着共同的母校。这一点触动了晓冰，一年后，晓冰终止了心灵修行，她接受了他，嫁给了这个承诺可以为他做一辈子饭的男人。那一刻是晓冰离开长沙后的第三年。晓冰觉得好笑，很多必然的结果往往就产生于偶然的开始，她搞不清遇见他纯属偶然还是冥冥中注定。

婚后第二年秋天她们添了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平淡的婚姻虽然少了一份深厚的爱情基础，但日子倒也过得平实、幸福。

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时间和新欢，时光流转，晓冰于花落花开中渐渐遗忘了所有的过往。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