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澄~

本想把对爷爷和姥爷的回忆放在一起写的，可是落笔之后才发现，他们在我的生活中占据的太多，无法一笔概之，不得不用单独的篇幅记录。这也是迄今为止，对他们回忆的唯一一次文字记录，以此纪念。     

爷爷和姥爷是在同一年走的，那一年，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遗憾的是在他们走之前，我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十年间，爷爷的面孔也在记忆的长河中日渐模糊，偶尔回忆起来，似真实似梦幻。

在姥爷家过完我充实的童年时光后，因为入学我不得不随父母回到爷爷家。爷爷子孙众多，且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有点严重。那时候，最受宠的便是大伯家的哥哥，他是我们这一辈子孙中最大的，又是男孩，受到爷爷奶奶极尽的宠爱。本来，我是没有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因为那时爸爸已经在姥爷的资助下有了自己的房子。为了让生活更好一点，爸爸跟朋友去了东北，一年后妈妈也去了。我因为要上学，只好跟着爷爷，有幸成了早期的留守儿童。好在我性格大大咧咧，跟人自来熟，没多久就从难过失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在跟着爷爷生活的日子里，我继续发挥我皮猴子般的性格，很快跟附近的小伙伴打的火热，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小团伙。

从小霸道惯了，这种个性难免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延续。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夏天，我下午放学后饥肠辘辘的，回到家便直奔饭桌找饭吃。那时候爷爷出去干活还没回来，奶奶一直在等爷爷吃饭。但是小孩子等不了，于是我就先吃了。饭桌上除了青菜还有一碗肉，我跟恶狼扑食一样把那碗肉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吃起来。奶奶提醒说，不要全部吃光了，给爷爷留一点。本来我都吃饱了，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冒着肚皮撑破的危险把整碗肉都吃光了。奶奶又气又好笑，骂我小白眼狼。其实虽然奶奶重男轻女，但长期跟着她生活，她对我也是很好的。爷爷干完活回家天已经黑透了，奶奶把我的“英雄”事迹说给他听，他看着一旁肚皮滚圆的我也乐了。这件事直到爷爷生病之前，还津津乐道的经常提起。

记忆里，被爷爷打过一次。随着年龄的增长，虚荣心也慢慢冒头了。在我的小团伙中，开始出现“请客”现象。小孩子没钱，只能回家偷钱了。我运气不好，在偷偷拿走爷爷放在凉席底下的两块钱后，才花了五毛钱就被发现了。爷爷很生气要打我，我一害怕边哭边往外跑，边跑还边哭着喊妈妈。听到我叫妈妈，爷爷停下来不再追了，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想想也是，附近像我那么大的孩子都在父母跟前撒娇，我除了跟着爷爷奶奶，时常还会去大姑家。大姑很疼我，但再怎么疼也代替不了母爱，所以大概爷爷听到我喊妈妈觉得心酸吧。末了，我把剩下的钱还给爷爷，他教训了我几句，没再打我。

奶奶在我小学三年级那年就走了，留下爷爷一个人。那时候小，不理解，没有觉得特别的悲伤。但是现在想起来，爷爷很不容易，奶奶走的时候他才60出头，但他没有再找，独自一人走完了他的人生。爷爷有8个孩子，五女三男，但是在五姑姑10岁那年发生地震，她没来得及跑出房间，夭折了。在这些子女中，最孝顺的当属大姑和爸爸，不管是奶奶或是爷爷生病，最尽心尽力照顾的就是大姑了。而爸爸，在爷爷人生的最后几年里，把他接到我们家里跟我们一起住。其他的子女，不予置否。妈妈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女人，脾气非常好，对任何事情都不计较。爸爸把爷爷接到家里后，她对爷爷的照顾尽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爷爷得的是肺癌，最后半年过得异常痛苦。妈妈为了更好的照顾爷爷，在爷爷房间里装了一个呼叫铃，爷爷有什么问题只要按铃，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妈妈听到就会马上过去。癌症患者后期的疼痛常人无法理解，但是爷爷经常痛的满地翻滚，痛到一定程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爸爸通过关系找到医院，医院方面同意每天给爷爷开6支杜冷丁。为了让爷爷减轻疼痛，妈妈甚至学会了打针。每当爷爷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妈妈就会给爷爷打一针。爷爷吃不下东西，妈妈就换着花样给爷爷做些流质食品，到了最后甚至跟哄孩子一样哄爷爷吃饭。由于长期躺在床上，爷爷的排泄功能很差。妈妈就按照医生教的方法定期给爷爷灌肠。为了防止爷爷生褥疮，妈妈隔三差五地就给爷爷擦身子。她照顾爷爷没有一句怨言，就连最孝顺的大姑都说，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妈妈这样照顾自己的公公，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妈妈这种程度。在爷爷还清醒的时候，他曾说过好几次，哪怕妈妈抱怨一句，他也早就不在人世了。说这些的时候，爷爷哭了。

其实之前爷爷的身体没有到不能下床的地步。但是姥爷的离去给爷爷的打击很大。姥爷是在四月份走的，在那之前爷爷还能正常下地走动。听到姥爷离去的消息后，他便卧床不起，苦苦支撑了几个月后，于中秋节的前一天撒手人寰。那时，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学，妈妈依然没有通知我。就这样，不管是姥爷还是爷爷，我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也成了我人生中的最大的一个遗憾。

问时间何为无情？最是时间无情。一晃十年过去了，对他们的思念也在日趋繁杂的琐事中慢慢淡化了。平时轻易不碰触的思念，因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事打开了记忆的大门，如潮水决堤般涌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