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旖旎桃花尽

个人日记

<一>
到如今,柳纪年已经为何书眉心底的一根刺。纵使四季变迁不改,年月更迭不尽,她心底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心动,便痛。牵扯着浑身最为柔软的位置,入骨入髓。何书眉知道,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对柳家的恨。与爱。        
           <二>
初见柳先生,何书眉不过刚刚行完及笄之礼。她站在一株灼盛放的桃花下,咯咯地笑得好看。青楼女子,迎来送往,书眉过了及笄,转眼间,便是破瓜年纪。到时候,寻个好日子,也就该正式地开苞了。何书眉原是宦官人家的女儿,祖父曾位及权臣。却因为一纸书信直抒胸臆,被昔日同窗好友出卖,污蔑为“:明朝余孽”,陷入文字狱。族中男子悉数充军,女子贬为官妓,或倒或卖,大部分流入八大胡同变为流萤。书眉七岁的时候,便被区区十两银子贩入妈妈手里。当时已是骨骼匀称,婷婷地立在一边。妈妈抬起她的脸,未见一般女孩的悲伤,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盈盈笑容。自此后,每日的琴棋书画学得仔细,再加上天赋,不过几年光阴,竟出落得比同时进来的女孩都要求出众。只是这天生爱笑的毛病,不知挨了多少打。藤条、竹板、甚至镊子……打的人心狠,被打的人哭后便忘,怎样也改不了。青楼女子靠脸吃饭。掀开书眉的衣襟,身上竟满是青紫,触目惊心。饶是这样,她却扔不知深浅,不分场合,依旧想笑就笑。笑得弯下腰,抚住肚子,咯咯咯咯,银铃般。妈妈常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到底活该走这条路,生来就是个卖大雅之堂!怀着这样的心思,比起同等女孩,纵然她优秀千倍,却也并不怜惜她。姐妹们常劝她:何苦来着,日子已经这么苦,哪里还笑得出来?她莞尔:即是这般苦楚,为何还不许人苦中作乐?姐妹摇摇头,唾她:怪人!她也不恼,笑吟吟地说:你们觉得我怪,总会有人觉得我不怪,你们看不惯我笑,总有人爱着我笑。到时候,你们谁也别嫉妒。众姐妹们齐齐地用扇子打她的头,边打边叫:这丫头脑壳坏掉了,竟奢望起恩客来。还不打醒她?她却越发笑得厉害。略大些,有时一个人站在胡同口,望着一树的桃花也能笑吟吟地站半天。来往的人如过江之鲫。有提着鸟笼迈着方步的,也有拢着绣筒,缩头缩脑的……姑娘们倚着门口,从敞阔水袖里探出一只小手,手心朝上,手指微微地钩动,撩拨无限妖娆:你来……你来……那些人便真的驻足,贻笑搭讪,继而消失在桐油漆门里。唯有柳纪年,停在她身边,笑着问她:小丫头,你在看什么?她连侧眼瞧也未瞧他,只管笑嘻嘻地回答:桃花。桃花有什么好看?还让你笑成这样?好看……她的嘴弯成月牙,我娘的小名叫桃花,每年三月,爹爹便和娘在院子里种一株桃树。娘说,那是一种约定。什么约定?长相守的约定。他们实现了吗?柳纪年好奇地问。书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竟笑得弯下腰,连眼泪也笑了出来。好半晌才说:实现了。午门外刑场上,他们的血比桃花还美丽。柳纪年站在巷口,他望着少女转身离开的身影,微微出神。然后抬步随着她走进院子。
                   <三>
柳纪年喜欢书眉.喜欢她娇艳的容貌与朗朗的笑声。他常常在院子里一坐便是一天,不找姑娘,只是和立在一旁侍候的同书眉说话。他赞她的名字,文气而雅致,并问她是谁起的。书眉捂住嘴咯咯的笑,娇嗔道:那时候我还是奶娃娃,怎么能知道是谁给起的呢?反正从小到大,家里人都这么喊我。被卖以后,人牙子问我有名字没。我就说有,叫何书眉。他们嫌弃太书卷,不够妩媚,便要叫我何欢。何欢?柳纪年摇头,不好不好,玷污了你。是啊。她天真地接口,我才不要。他们叫我我也不应,不给我吃饭我也不要,,后来怕我饿坏了卖不到好价钱,便也妥协了。姐妹几个,只有我一个人用户的是本名……话音未落,她又咯咯地笑起来,脸上甚是得意。他见她说得活泼热闹,也随着笑起来。哈哈哈。这一笑,便是半月的光阴。临走时,他问她,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书眉便敛下话头,小声说,妈妈说恩客无情,说了名字也多半是假的。我们要是相信,就是自己蠢。要是记在心里便是脑壳坏掉了。说完又斜着仰起脸,眉眼里尽是哧哧笑意,可是,我却想要问你的姓名,可好?好,柳纪年的手往前探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握成拳。柳纪年---这三个字,要记住哦!哈哈。要是记住那我脑壳岂不是真的坏掉了?书眉淘气地跳开,拍着手说,不过,姐妹们早说过了,所以只当坏掉好了,我才不怕!那你怕什么?柳纪年微笑着问。怕你的黑胡子变成白胡子……书眉一个劲的笑,双手叉在腰际,怕你等不到我记住你的名字就离开,像我父亲,把桃花洒在地面上,再也回不来……柳先生,我是不是很傻?书眉……你从哪里听来的?柳纪年皱眉。此次踏入这烟花巷,并不是单纯的寻欢作乐,而是排遣烦恼,他不知道,才半月相处,小书眉是从哪里得知的。书眉耸耸肩膀,爹爹出事前也有柳先生这样的笑容。压抑的,苦涩的,紧锁的眉头。这哪里是笑,分明是比哭还难看。她走上来,伸出手,放在他的眉间,先生,我喜欢你,请不要给我这样的笑容。书眉,他唤她的名字,牵住他的手,对她说:请等我。      
                  <四>
时隔一年。柳纪年再次踏入这条京城著名的烟花巷,却是因为刚刚取得了翰林院侍的职位,这不过是明升暗降的把戏,他如何不知,不过,已是皇恩浩荡。更何况,他又能来看看他的小书眉。多喜欢。这一天却正是小书眉的开苞之日。满院子里聚集了众多恩客,准备一掷千金。她呆呆的坐在上房,穿红衣绿鞋,蒙着大红方巾,只为做不知是谁的一夕新娘。真可笑。她想着,也就笑出来。嗓子深处发出的声音,像悲鸣的小兽。二月天,北风呼呼的刮。笑声凄厉,像孤独的咒怨。她的手指抓扶着太师椅的扶手,骨节慢慢泛出青白色的光。方巾下面,看到一双赤色厚底棉鞋停在面前。她陡然笑得颤抖,牙齿碰到牙齿,有玉碎的清脆。忽然,眼前的红布被掀起,听见的却是梦里的声音:书眉,我回来了。她抬头,便看见他。眼泪刷地落下,胭脂雨滴落一夜旖梦。她躺在他的怀里,抿着嘴笑:若是错过,该怎么办?他沉吟片刻:不知道不知道,她的笑容僵了一僵。她以为他会温言细语地对她耳朵吹,不要紧,我要的是你的一生,不是一夜。他不愿意骗她,却不知道实话也最让人心痛。她赌气背过身,他用手指细细地滑她的背。细腻如玉。他说。然后抱住她,书眉,我要带你走。她一惊,又转过身,瞪着眼睛问:真的?你肯带我走?嗯,他说,等我。      
               <五>
他在烟花巷住了小半月。像真正的新郎官,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那几日,日日落雪,绵软而纷乱的,落在肩上,柳纪年抬手接雪。骨子里有文人天真而浪漫的情怀。他朝书眉笑:你看你看。却不知道到底想让她看什么。却从不说她看到了什么。只要他要她看,她就一定能看到,她只相信他说的。偶尔柳纪年也感慨:书眉,我长你17岁,会不会太老了?不会,书眉依旧笑,17岁可做我的父,可做我的兄,亦可做我的夫。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你的老……她的胳膊环上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的水貂毛皮袍子里。后来,她安慰自己,那些天太冷了,自己不过是贪恋一点温度。半月后,有人来找他。喊出夫人的头衔:少爷,少夫人说朝廷来人了,正在屋里候着呢。她霍的将头从针线里抬起来,眉眼扫过来,正巧撞在他看过来的眼波中,急匆匆地又转向别处。她暗自气恼,为什么急急收回来的竟是自己,倒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又仰起头,挤出一个笑脸给他,希望要一个坦白。他摆摆手,打发了下人。然后在屋子里来回渡步。忽而收住脚步,背对着书眉说:我得回去一趟。恩。她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只得呆呆地应允了一声。埋头收拾包袱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问一问,还回来吗?回来。他端着茶碗轻轻的吹掉漂浮着的茶叶,然后抬起眼睛看她挺直的脊梁,你收拾好东西等我赎你出去。嗯,短促的应答后,嘴边浮现一个欣慰的笑容。她的手,又开始在他的行囊上忙碌。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相信。        
             <六>
柳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虽然到这代已经交由柳纪年打理,但颐养天年的老父老母仍然居住在同一个园子里。他随着下人刚进门,原配柳徐氏立在门边迎着。一边递过擦手毛巾,一边问:爷,这些许日子都上哪了?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她:你不是知道那?要不怎么能神通广大的把下人派到那去!派他们去的是我!一阵拐杖砸地的声音从堂前传来,柳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坐在八仙椅上爹,他站住,有些不知所措。混帐东西!朝廷里不见踪影,却厮混在烟花柳巷,成何体统?!还未说完,老爷子已经猛烈地咳嗽起来。爹,再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匍匐着爬过去。孩儿不孝,惹您老人家生气。身后的柳徐氏也跟着跪下:爹,纪年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您就别再跟他计较了吧。以后再要是去那种,打断你的狗腿!柳纪年再不敢提欲纳何书眉做妾的事情绪。他生生地将话咽回肚子里,并揣好了装住了,生怕再露出什么端倪惹出风波。柳徐氏温柔地为他掸去衣袖上的灰尘:纪年,昨儿我父亲说了,这几天皇上似乎又念你的好了。倘若你今后还是想继续为朝廷效力,可以乘此机会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恩……那还要靠夫人您了.他满心欢喜,双手抱拳向着妻子作揖。完全忘记几天前,他曾豪气地许诺给一个女子,他将此生都为她所依靠。    

文章评论

汤姆

这么细腻的蚊子与情节 读来涩涩的滋味……

笙歌旖旎桃花尽,泪眼婆娑春梦空,最新长篇连载小说《笙歌旖旎桃花尽》发表,欢迎品读,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