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局“美丽库区 幸福家园”征文《我的重庆邻居》
个人日记
休假回家,发现村里修了条水泥路,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小学校门口。
我很惊诧村里的变化,妈妈告诉我说,路是乡里修的,照顾三峡移民的。
有一年,当我们家的电视机里突然多出了一个重庆卫视台时,我们隔壁的这所荒废的小学校里,搬来了一户重庆人家。
这是一户长哥为父的家庭,大哥大嫂带着一个三四岁光景的小女孩,两个未成年的弟弟,还有位老人,是大哥的母亲,意外的,我还发现跟来了一条花狗。
坛坛罐罐的,看样子是过日子来了,我正好在家,也好奇的围观,老村长忙前忙后,张罗着一顿本地海鲜特色的晚饭,由我母亲大人掌勺,晚宴就放在毗邻的我家,母亲的厨艺是不错的,嘴巴也特别会讲,热情地介绍这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不过,我见那一家人却少有言语,没怎么动筷子,似有惆怅。桌子底下,正发生着一场动物之间的战争,我家的小帅,正对着那只远道而来、冒犯了它领地的入侵者,呲牙咧嘴的。
那只花狗,在小帅气势汹汹的追逐下,落荒而逃,狼狈地逃出了出去,围着小学校周围转了一圈,在墙角撒了几泡尿,算是圈定了它的地盘,就此拒守学校那所缺了大门的围墙,死活也不敢出来了。
跟这家人一起吃过那顿尴尬的晚餐后,第二天,我便出外上班了。
以后,逢年过节,偶尔回家,也是从他家门口匆匆而过,对我家隔壁的这位邻居并未有深入的了解,时过经年,只是觉得隔壁的小学校里,渐渐地有了生机,几间住人的红瓦教室被翻新成琉璃青瓦,在操场的一角建了一层楼房,大有要加二层的意思,可最后,还是结了顶,就此完工了。
围墙外面,用石灰涂成了白色,每逢夏秋季节,便爬满了绿色的丝瓜和豇豆藤,蔓藤之上,点缀着黄色耀眼的花,原先的操场已经成了农田,周围种了一圈果树,从围墙门往里面看,见门前的一方小场面也被拾掇得干净利索,侧面的一排教室还是老样子,只是从里面听到有猪叫声音,敢情是改做了猪舍。咋看,跟我们这里的土著居民也没啥两样。
再往后,我在外面,跟母亲通电话时,偶尔总是听到有关隔壁邻居的事情。
母亲在一次电话里提起隔壁那家的三弟,说不习惯这里,独自回老家了。
“不是说他们那里被水淹了吗?他回去怎么有地方住?”妈妈经常帮人家闲愁。
我说,可能三峡的本土还有别的安置点吧,只能这样猜测。
又过了些日子,听母亲惺惺相惜地说:重庆那个地方的人真吃得苦!隔壁那家这几年搞得不错,夫妻两个人把学校内的操场开辟了三四亩地,还养了好多猪,那家男的会杀猪,在镇上开了家肉铺。还有两个娃的学习都挺好的。以前,我跟你父亲年轻时,就这样做起的一个人家。
还有一次,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笑话,说隔壁人家的婆姨到村办针织厂打工,老板下了任务,要限时限刻的赶货期,可那女的,怎么也觉得无所谓,老是不能完成,把老板搞得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回家了,养猪种地,说在家里自在。
前年年底,母亲又告诉我,说隔壁人家的二兄弟,在本地的工厂里上班,找了个对象,女方那里条件好,有现成的房子,他干脆去做倒插门的女婿了,哥哥原本准备给他盖的楼房盖了,只建了一层就收工了。
“你回来喝喜酒吗?他们是正月初八的喜酒,那时,你正好放假在家……”平时,母亲总喜欢传达这些在她看来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那年春节,我吃过团圆饭便启程,去新疆旅行了,一走就是半个月。至此,便不怎么见到那位二兄弟了,偶尔在农贸市场瞧见,也是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的样子。回来后,听母亲讲,你不知道啊!那家的二小子,现在做上车间主任了,来哥哥家都是开的车。
回家,路过隔壁家门口时,见了隔壁家的人都是微笑的打招呼,偶尔问起我:“你回来了?”口音里已经夹杂了我们如东的土话。
再后来,回家时,我已经不把他们当外地人看了,就觉得他们的存在,与周围无数的乡亲们一样,在此生生不息,跟世代祖居的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种的水稻,比我老婆种的还要好,以前总是请教我家做过公社农技员的母亲。到肉铺子上去买肉,见那家大哥在油腻的肉案子后面忙着,旁边停着一辆专门收猪的摩托三轮车,这位重庆大哥,正挥舞着砍肉刀,准确地分秤,用熟练的本地土话招揽着顾客,已经没人再想起他是三峡移民了。
哦!请原谅我被庸常日子所淡化掉的热忱,对周围冷眼旁观的淡漠,要不是有这次的三峡移民工程征文,我也快忘记了这位重庆邻居,他们有怎样的喜悦和哀愁?他们的爱与恨,以及离开故土的愁绪,和身居新地离群索居的孤独呢?
最近,我又一次回家,终于第一次走进了隔壁邻居家的院子。
邻家大哥在墙角打着瓜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凉棚的藤椅上坐着。旁边,一位十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趴在一张矮桌上写作业,旁边卧着的一条酷似我家小帅的狗,喉咙里发出低吼的警告,警惕地盯着我。
“哈巴儿! 过来三!” (重庆方言)闻声,我吓了一跳!原来是老妇人唤她的狗。
见有客人来,大哥连忙停住了手里的活儿,热情地招呼。吩咐女孩回屋里倒茶。
我不常在家,他们是认识我的,这缘于母亲的宣传,也感谢母亲平时在家的为人处世,使我这个不束之客的造访不显得那么生分。
我们喝茶聊天,释放多年来缺失了的问候。
当年跟过来的大女儿已经上初二了,到这儿后,又生了个儿子,现在小子也上五年级了。说着话,屋里蹦蹦跳跳地出来一位小男孩,叫我叔叔。然后,拘谨的立在一边,虎头虎脑的,看着我们说话,跟我们这里小孩一般装束和气质。
“我现在只是不放心回老家的三弟,当年,叫他不要回去,他偏不听,二十六了,还没娶婆姨……自己连个饭都不会做……”男主人说这话时,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夕阳,好像叹了口气。
“我这座楼房本是准备是二弟结婚用的,现在也用不上了,正合计着让三弟过来,在本地也给找一个对象,你认识的人多,帮留意着……”大哥递过来一支香烟,我不抽烟。
“这龟儿子就是倔强,他说这里的人家过节日,办红白喜事不热闹,没有我们老家的习俗隆重,吃完饭,除了打长牌,也没有什么节目就散了。”说着,这位大哥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民俗文化差异,我便问:“你们来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想家吗?”
“要说不想是假,可,怎么回得去了,那里都成长江了……”
“不过,现在也习惯了,只是,我老娘总是念叨,百年后,是否还能跟老头子合葬?”说话的时候,我见旁边坐着的老人,侧过头来看我们。
“我那个要命的幺娃儿哦,给他老汉儿一样犟,我死都合不上眼!那个瓜兮兮,也没得个手艺……”老人说的是重庆方言,我听懂了,是说他的三儿子。
我们聊起那条狗,这已经是第二代了,可能是我家那条叫小帅的狗的后代。那条四川带来的花狗,前年的夏天,无疾而终,死在掘苴河边,后来大哥就把它葬在河坂上。
大哥说,“这条河是长江的尾巴,来的水都从我们老家来的。”
“那条狗啊!总喜欢在这河坎上晒太阳……埋狗的那天,我娘一天没吃饭……”
大哥解释道:“当初俺娘离开家时,已经七十多岁了,怎么也不愿离开,可我们都过来了,家那边也没什么亲人了,不来怎么办呢?”
我想也是,一位寿衣寿裤都做好了的老人,当初,连百年之后的坟地也都选好了,人生却突然被打乱了,被迫放弃一切,远远不知新的生活该如何重新开始?
话题有些沉重,我们改聊起汽车,大哥问现在哪个牌子的汽车性价比高?并说起门口的路,是在一次县工作组下乡时,问他有什么困难,他正好开着三轮车回家,就随口说村里的路不好走。没想到,不久真的有修路的来了,周围有好几户在一起,路也没修到家门口,独独照顾了自己。
大哥告诉我这事时,似乎有些愧意。
当我得知他们是重庆云阳县搬来时,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云阳新县城的图片,发现那个移民后的县城经过十几年变迁,已经变得美丽而繁华,我把照片给老人看,老人看到后,惊讶不已,似乎有些心安。我用电影里学来的重庆话,安慰老人: 现在交通发达了,等你儿子有了车,可以回去看看小儿子撒。
我还说,哪天再出外旅行时,一定去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看。
这样一说,他们似乎都有了一种希望。
告辞了,大哥和老人都站起身来送我,屋里的大嫂也走出来,我走出老远,回头,见一家人还站在围墙的大门口,落日的霞光,把他们照得红彤彤的。
看样子,明天是个好天气!
(完稿2015.7.30 字数:2578 个)
2015年8月9日修改
2015年8月11日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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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航
此文承蒙四川网友侉哥先生,核实和推敲方言。在此感谢![em]e16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