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的那年那事

个人日记

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根据毛主席“大学还是要办的”最高指示,一场从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热潮在全国展开。当时,这项决定不知勾起了多少知青的“大学梦”,也激发起我想上学的愿望。

那是在1973年夏季,我连刚从珍宝岛地区撤回到宝东车站附近驻地不久,我连有几个老三届的知青经推荐上了大学。我当时对他们能上大学十分羡慕,幻想着有一天也能走进高等学府的校门,但一想到自己小学六年级的水平,初中没怎么上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就是人们所说的“小六九”,一旦进了大学校门也会被淘汰的,为此,我暗下决心,笨鸟先飞,从初一的正负数开始自学。                                                                                                                                           

一天,连里的哈尔滨知青姚继仁以为我在看小说,拿起了我的数学书一看,便嘲讽地说:“看这书还想考大学?”听了这句话,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自卑的心情难以言表,打退堂鼓的想法在我头脑里一度占据上风。但后来我还是硬着头皮翻看着书中那一个个陌生的公式和定理,从中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对自己这个“知识青年”的称谓产生了怀疑:原来我掌握的知识是那样贫乏,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这年秋季,根据工作需要,我被安排到连队烘炉班,工作总算稳定了下来。一有空余时间,我就翻看着初中数学第一册,同宿舍的天津知青陈洪立也时常凑过来说:“有不懂的可以问问我,我也借机复习一下。”他是天津四中的老高中,1974年被推荐上了天津医科大学。

正当我对数学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已开始入门时,一件不愉快的事发生了: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习惯地拿起数学书准备翻看时,发现书的后几页被撕掉了,而那几页又正是我当时需要学习的关键环节。后来得知是老山东支边青年张德新当抽烟纸了。当时我是又气又恨、又没办法。这种书在当时是很稀有的,那时的环境除了《毛选》,什么书也看不到,同时因为工作劳累再加上“批林批孔运动”进入高潮,大会小会不断,由于自身意志的薄弱,我的初次自学暂时打上了句号。

一九七六年底我探亲回家,在路过十连等车的时候,在连部我看到了《人民日报》关于批判“白卷先生张铁生”的报道,当时我头脑里马上联想到,来年的招生有可能进行考试,但是否有“群众推荐、领导审批”这个貌似公允的条文还捉摸不透。

回到家里,我就一头扎进初中数学的课本里。代数学起来还容易懂,但几何是初次接触,真不知从哪儿入手,就像一座大山挡在面前。我就先从背例题开始,照猫画虎,反复琢磨,终于弄懂了什么叫几何证明。万事开头难,但入了门就显得不那么难了,有时遇到难解的题我都睡不着觉,竟在似睡非睡之间突然来了灵感把题解开了,当时那个心情是真是用语言也难以表达。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把初中几何给“啃”了下来。

探亲假结束后我回到连队,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每晚雷打不动的无休止会议,使本来就短暂的业余时间显得更加宝贵。连队晚上九点停电,小柴油灯就每天陪伴我直到半夜12点多,油烟熏得两只鼻孔总是那么黑乎乎的。

有时知青们也借着我的油灯围坐在一起,讲那些互相流传的故事。由于我看书时精力十分集中,大家的说笑逗骂声我全然不知,有人就说我像个神经病,何苦费那个劲呢!我心里想,我这是和时间赛跑,是非成败在此一搏。当然,我只能心里这么想,但怎能说出口呢?尤其是当时提倡“扎根边疆一辈子”。

由于长时间的熬夜,早晨起床后的时间相当紧张,感谢天津知青孙胜渊每天负责给我准备刷牙水和打饭,使我在十分钟内完成刷牙、吃饭等必要程序。(孙胜渊1975年被推荐到天津师范学院上学,到师部却因“政审”不合格,失去了上学资格。因其家庭有海外关系,其父属香港两航起义人员。但这个大学指标也不知飞到哪去了)。

记得是197710月下旬的一个星期日早晨,我拿着高中数学书离开喧闹的宿舍,来到了连队的小学校。因是星期天,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西北风在呼呼地刮着,我摊开数学书开始了最后的冲刺。课本的最后几页是“排列组合”,它像难攻的碉堡摆在我的面前。我今天必须拿下它,因为凭感觉,离高考的日子不会太远了,而高中的课程我还没有学完。高中数学越往后越难学,尤其是自学。虽然我只是小学毕业,在当时的环境下,找一个比我水平高的教师都很难,我只有在寒冷而空旷的教室里冥思苦想,背着一个个苦涩的定理和公式。每当读懂一个难以理解的定义时,心里就产生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也不比牛顿差多少,就差一棵苹果树;又感觉像在干渴的荒漠行走中突然遇到了甘泉。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到那种感觉,那时,我似乎忘了饥饿,忘了寒冷,忘了世态炎凉的纷争。

到了下午4点多,我偷偷地溜到了我宿舍的对面房间,看见几个人在谈论着什么。这时上海知青吴建平见我进了房间,随手拿起一张《黑龙江日报》递给我说:“看看吧,招生开始了!”我急切地把报纸抢在手里,翻看着招生简章的内容。当看到考大学需要考物理化学时,我心里“唰”地凉了,因为我化学一窍不通,连元素周期表里的元素符号都认不全,而物理也刚开始学一点。这时吴建平似乎察觉出我的心里,说:“再往下看,还可以考中专。”当我看到考中专只考数学、语文、政治,而且没有“志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审批、学校录取”的条文限制和年龄要求时,我心里有了底气。这时,一股在内心深处蕴藏多年的强烈欲望在胸内翻滚,似乎要冲出喉咙,我真想在无人处伸开双臂大喊一声:我期待着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

19771119上午8点,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进考场。我手捧着数学试卷看着试题,似曾相识又感到陌生,答题的手在瑟瑟发抖。看似简单的题,这时却力不从心,知道题的答案,却无法正确表达。后来入学了才知道,这是缺乏规范的做题训练,自学时眼高手低的弊病完全显现出来,这就是“游击队”和“八路军”的区别。

从考场出来,看到不少考生说“考糊了”并把准考证给撕了,我看有些是农场的应届毕业生或本地青年。下午考语文,文言文占30分,题目是《愚公移山》。我对文言文是陌生的,30分白白扔掉了。作文是40分,题目是《当我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我看到这个题目时,心里就犯嘀咕:这题出得有点怪,还没考试怎么能知道报志愿的心情呢?唉,就按录取以后填写志愿的心情编吧,否则这40分就白扔了。

从考场出来的心情是忧郁的,我担心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晚上一块钱的住宿费都不舍得付出,就在场部小学校委曲了一宿。第二天考政治,我一看试题就乐了,内容全在我掌握的范围之内,尤其是一道5分的时事问答题是“《毛选》第五卷是何时发表的”,正是几天前北京知青郑康提示我的。监考老师几次走到我的桌前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说你答的完全对。我当时估计我最少能得到95分以上。从考场出来后我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天空比昨天更高更蓝了。

又是一个漫长的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载着希冀载着1978年悄然而至。1月中旬,我收到了翘盼已久的黑龙江省中等专业录取通知书,录取的学校是鸡西煤矿学校机械化专业(黑龙江科技学院前身)。当时的心情好比怀里抱着个刺猬,扔了舍不得,抱着还扎手,因为这不是我报考的志愿。这时我想起撕我书当抽烟纸的往事,这哪儿是撕的抽烟纸呀,是撕碎了我的大学梦啊!这时连队以前不理解我的同事才恍然大悟:这小子原来是早有准备的啊!

后来得知,黑龙江省那次报考大学的人数是19.5万人,报考中专中师技校的人数30万人,录取率是3%。云山农场报考人数是600多人,只录取了20多人。通过这件事使我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机遇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通过2年学校系统的学习,不仅使我开阔了眼界,同时也使我的数学物理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对以后继续深造,考取大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甄恒斌      2012-8-23  

 

 

 

文章评论

忆江南

首先你的毅力感动了我,你知难而进,不怕困难,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知青!有志者事竟成,机遇的确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em]e179[/em]

★文志

[url=javascript:][/url][url=javascript:][/url] 有志者事竟成·![em]e179[/em]

午后斜阳

好长时间不联系了,除了洋洋洒洒的文章,却没有别的讯息,祝好!

理解

机遇留给有准备者,成功留给有志者。千真万确。

爱莲

从1977年恢复全国统一高考,至今已经30年了。30年来,高考在许多人心里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对那些参加过高考的人和没有参加高考的人来说,更是其人生中难以忘怀的特殊经历。高考,改变了千百万人的命运,成为许多人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朋友的文章回忆和记录了当年恢复高考的那些难忘的故事和亲身经历,与大家重温历史,感受岁月。谢谢你!

岩之松

珍贵的回忆,我也是在那次考试后改变了“农工”的身份。

返朴归真

[QUOTE]引自:岩之松 于 2012年8月25日 18时45分55秒 发表的评论 珍贵的回忆,我也是在那次考试后改变了“农工”的身份。 [/QUOTE] 那是命运的抉择,人生的拐点,

小溪

[B][ft=#7030a0,5,宋体]朋友是互相的阳光,互相的雨水,互相的海岸,互相的长鞭。朋友是长长的溪流,朋友是最大的生产力![/ft][/B]

昆仑客

佩服你的坚忍毅力,欣赏你的佳作文采,学习你的坚持不懈,恭喜你的心想事成![em]e179[/em][em]e160[/em]

大椿

有志者事竟成·!佩服![em]e179[/em]

~ 悠然 ~

机遇永远是留给那些能坚持,有毅力,有准备的人。

吴素

真是个有心人[em]e179[/em]

否极泰来

改变命运的决心和毅力值得敬佩,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为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自强不息,奋斗不止![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