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朴归真

 1974年初。北大荒冬天的夜，酷冷凄凉。肆虐的北风夹着漫天的雪花，似群魔乱舞敲打着各家各户的门窗，仿佛在像人们示威并警告着：要老实地呆在屋里，不要进行户外活动。那时，就连老职工家里养的狗都躲在窝里不肯出来。

 雷打不动的全连大会结束后，知青们都回到各自的宿舍，有的围坐在油灯旁山南海北地吹牛，有的成群地聚在一起打6个人玩的上海式打法的扑克。我的智商在打扑克方面较低，挤不上槽，只能守在通红的火炉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古典小说《镜花缘》。

 这时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只见连长刘凤亭披着满身雪花走了进来，眼光巡扫一圈后，走到天津知青孙胜渊的床前，有点儿磕巴地用商量的口吻说：“刚才接到团部打来的电话通知，有一车皮煤已卸到宝东车站，是鸡西东海矿产的。煤很不错，需今夜马上去拉回来，怕明天被其它连队拉没了就糟了。就需要两个人，你看谁能去？”

 孙胜渊是烘炉班长，又是连队的积极分子，在“倒煤”的任务面前没有推脱的理由。见此光景，有的知青躲在被窝里装睡，有的假装整理东西把头扭向一边，打扑克的几个人也停止了甩牌。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钟，“我去吧！”我一看，就我一个闲人，也没脱衣服站在地中间，更不能在打扑克的人当中抽出一个人而搅了局。我从武装连队刚分到这个连队，在30个人当中，又很幸运地分到了烘炉班，在这时何不顺水推舟表现一下自己呢！

“车在外面等着呢！”连长很高兴地边说边走着离开了集体宿舍。我和孙胜渊穿好棉衣戴上狗皮帽子，吹灭了床前的小油灯，推开房门朝着早已等侯的拖拉机车走去，背后传出来“一对‘舞’（五）啊”甩牌的吆喝声。

 我和胜渊钻进了驾驶员张柏诚开的“热特28”的驾驶楼里。张柏诚是上海知青，个头不高，一笑嘴咧得老大。他一边开车嘴里还不闲着：“这倒煤的活应该是农工排的差事，怎么轮到你俩去呢？呵呵。”“可能是他们白天挖水渠太累了，连长不好意思再派活了。”孙胜渊话说一半，觉得好象被耍弄了，又说：“谁倒霉了？你个倒霉孩子别胡诌白咧，快开好你的车，你要保证安全正点回来！”天津口音夹杂着东北土语，伴着发动机的突突声向20多公里外的宝东车站驶去。

 到了车站，还算顺利，不见其它连队的车影。我们专挑大块的煤往车上装，不到半小时就装满了。这时雪花也停止了飞舞，月亮也从云缝里时隐时现地躲起了猫猫。

 我们一路向北，借着隐现的月光，车速也比来时快了许多。但是没有了来时的说笑逗闹，大家盼着快点回家，洗洗涮涮，然后睡个自然醒，明天可以休半天了。

 正在大家各怀心思怎样安排明天上午的休假时，突然，车身一个趔趄，小张立即来了个急刹车。我们下车一看都傻了眼，拖拉机的前轮胎瘪了！这时，拖拉机正处在10连和16连的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路旁地里的积雪泛着白光增加点能见度，月亮也见势不妙地躲进云里不肯出来。

 我们简短地商议了一下：驾驶员张柏诚徒步回连里再换个车头来，我和孙胜渊守侯在驾驶楼里等着。大约过了抽支烟的功夫，我们渐渐感到身上有了凉意，这时才发现，熄了火的驾驶室里一点儿也不保温。我俩一边骂着驾驶员缺心眼的同时，一边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这时我突发灵感：车上不是有煤吗？我急忙跳下车到路边的沟里拔了一些荒草，抖掉上面的残雪。在烘炉上班天天用草引火，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还不是手拿把掐？不一会的功夫煤就引着了，看来还真是优质煤。火堆越来越大，把冻土层都烤化了，我俩坐在火堆旁，切身体会到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柏诚开着“尤特兹”回来了。我们把拖斗重新挂上，一路颠簸地回到了连里，估计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事隔多年回想此事，那时大家对工作是多么地认真执着。由此回想到1978年的一天，我连机务排长孟祥轩，还是位本地老职工，在回连的路上突刮大烟泡而迷失方向，被冻死在漫天的雪地里，他为了防止把车冻坏，把水箱里的水全部放掉了。假如我们那次拉的不是煤，假如我不会抽烟也没带火柴，假如那天突然刮起了大烟泡……只是这三个假如偶然地聚在一起，我们的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当然，假如只是假设，那三个“假如”没有聚到一起，也没有被我们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