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 城 之 殇
现代汉语词典;殇:没有到成年就死去。
屈原曾作《国殇》,悼念和礼赞为国捐躯的将士的亡灵。
殇之义二: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女十五岁)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
国殇,死国事,则所以别于二者之殇也。
一 庆阳更名之殇
庆阳古为雍州之地,姬周旧邦。县城四山围郭,两水夹流,高筑阜上,形似凤凰。凭山之峻,据水之灵。可谓千年古城,一城山水,十里风光,外揽山水之秀,内得人文之胜,据明正德年间,秦昂所撰《庆阳府之叙》载“庆阳古兴周之地,唐虞封后稷于邰、掌稼穑。其子不窋失其官而窜于戎狄之间,即其地也。不窋生鞠陶,鞠陶生公刘。公刘能复修后稷之业,民赖其庆;又以城在山之南,故曰庆阳。庆之得名其来远矣。”
庆阳之名最早始于宋徽宗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范仲淹撰写的《再议攻守》一文中,就出现了“庆阳”的地名,若以此时计,已近千年历史,但用于县名,则始于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也已近百年历史。公元2002年9月16日,这一天对于庆阳县人民来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之日,庆阳县更名庆城县。更改县名,事关历史传承,这事儿搁在西方国家,那是要进行全民公决的。民间戏言:儿子抢了老子名。
据说,在县名更改之前,庆阳的一些老干部和知名人士,曾上下奔走,强烈呼吁留下千年古县名。但因时任庆阳地委书记为庆阳县人。有关领导答复,庆阳籍人改庆阳县名,奈何!奈何!
地名是一种文化现象,包含了人类灵性和地理实体的感悟和寄托。保存着人们对特定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特有认识和思考方式,记录着中华民族在长期历史进程中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念,是民族悠久历史的见证,是文化延续和传承的重要载体。
地名有重要的文化和历史意义。随意更改地名将会造成传承文化和历史传统方面的损失,更改地名便是割断历史。
在市场经济发展的今天,地名更是一个地方(城市)最重要的无形资产。因此,相当一部分地方政府领导人心浮躁,因此便有了“伏羲东奔西走,黄帝四海为家,诸葛到处显灵,女娲遍地开花”的乱象丛生。连臭名昭著的西门大官人也成了各地争抢的对象。
前几日,我到西峰公干,见北门广场矗立一尊巨大雕像,问路人称,周祖不窋雕像。据说耗资近千万。兰斋先生戏题诗一首曰:
无 题
先抢名字后抢钱,
周祖乔迁董志塬。
本是一家两兄弟,
煮豆燃萁心何安。
二 油田搬迁之殇
公元一九七零年十月,国务院、中央军委下发(70)81号文件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兰州军区长庆石油会战指挥部,从此,正式拉开了长庆陇东石油大会战的序幕,数万解放军战士脱下军装跑步上庆阳,在“三块石头支口锅,三顶帐篷安个家”的艰苦条件下,掀起了创建陇东油田的创业大会战。
淳朴善良的老区人民象当年支援八路军三八五旅一样支持油田会战,当年的庆阳县政府腾出自己的办公地点无偿提供给会战指挥部,东西二川汇聚了长庆油田数十个二级单位,处处红旗猎猎,钻声隆隆,激情燃烧,热火朝天。那时是计划经济,全国一盘棋,既无征地纠纷,又无盗油之虞,庆阳县人民勒紧裤腰带,将粮、油、肉、菜源源不断供应油田,由于城市人口急剧增加,又不得不承受比周边县区高得多的物价。时至今日,庆城馒头一元两个,其他县区一元三个,羊肉一碗十六元,其他县区一碗十二元,所有这些,庆城县人民都默默承受了。
我记得很清楚,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电话手机慢慢进入寻常百姓家,而庆城则是“一桥两家,一城两制”,北吊桥北是油田区,桥南为县城区,桥北电话区号是“029”,桥南则是“0934”,往油田亲戚朋友家打电话则是西安长途,油田人到县城办事,人问干啥去,则不屑地说,到庆阳县去,我怀疑邓小平的“一国两制”既是发源于此,这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持续了二十多年。
进入九十年代后期,风云突变,由于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市场经济渐成大势,羽翼渐丰的长庆油田决策层觉得庆阳这个弹丸小城已容纳不下他们日益膨胀的野心,在公元一九九八年八月的某天深夜将长庆局机关搬迁到了西安,就如当年的党中央搬离延安一样,随后几年,数十家二级单位陆续搬离,西川地区从贺旗水电厂,井下作业处,董家滩采油二厂,马岭炼油厂,钻井二处,油建工程处,到东川的筑路工程处。如今处处残垣断壁,破败不堪,数十万平方米的住宅厂房人去楼空,望之心酸。
前不久,《陇东报》载,长庆油田公司将投资二十多个亿在市政府所在地西峰征地数百亩,新建办公楼,住宅楼,可满足数千户油田职工入住,在2012年底,将尚在庆城县的硕果仅存的采油二厂、水电厂、采油服务二处等二级单位迁入西峰,届时,庆城将变成一座空城。到那时候,庆城县政府可在中央电视台打一广告:宜居庆城,免费入住。我相信,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创意,庆城将会一夜成名。
但在当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庆城人民眼睁睁的看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眼巴巴的盼着“似曾相识燕归来”。不得不长叹一声,“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兰斋先生有二诗可做此段结语。
其一
昨日走马岭
归来泪满巾
遍川成废墟
不见石油人
其二
长庆会战四十年
千疮百孔遍西川
待得羽翼丰满后
冲天一飞下长安
三 税收转移之殇
时代在变,环境在变,潮流也在变。当长庆油田大规模搬迁后,庆阳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如赵本山小品所言“人还在,钱没了”,现在则是人也搬走了,钱也没有了。数十亿的税收随着总部的搬迁,流入到了陕西人的囊中,按照税法规定,不管那个税种,其纳税地点都在企业生产经营所在地,公元一九九四年,国家实行税制改革,为了增加中央财政收入,开始实行分税制,在此之前,地方政府无理财职能,一切都由国家大包大揽,而在此之后,极大地刺激了地方政府的理财积极性,特别是2002年“地”改“市”以来,市级财政收入更是突飞猛进。2005年突破10亿,2007年接近20亿,2010年接近30亿,这还仅是国税收入,再加上地税及非税收入,2010年庆阳市大口径财政收入已达58.78亿元,这庞大的收入里面,来自油田及相关行业的收入占到总收入的80%多,根据近两年有关数据测算,原油每吨可实现增值税380元,2010年,庆阳市境内原油产量则是280万吨,而来自庆城县原油产量就有120万吨,那么庆城县仅就原油增值税可达4.56亿元,按75%归中央,25%归地方的分成比例,庆城县可得财力1.14亿元,加上近期国家实行的的资源税改革,按5%的税率从价征收(地方税种,全额留归地方)可得财力2.25亿元。再加油田相关产业的营业税、城建税及教育费附加等地方税种,庆城县仅油田相关产业带来的税收将达10亿之巨,这还不包括其他产业税收及非税收入,而2010年,全县大口径财政收入3.48亿元,小口径收入仅有1.98亿元,鼎盛时期,庆城县曾进入全省十强县,那么,其余应收的七、八个亿哪去了,答案只有一个,被上级政府依靠权力拿走了。
这里面还不包括中石油庆阳石化分公司的税收,按照原油加工每吨实现增值税和消费税每吨950元计算,2010年原油加工量是150万吨,其“两税”收入将达14.25亿元,再加上城建及教育费附加以及其下属三产企业税收,总量将在20亿元左右。
庆阳石化分公司原名庆化厂,上世纪七十年代建厂,厂址位于庆城县卅铺镇韩湾村,三十年间,该厂由于生产不景气,效益较差,在石油部,甘肃省政府,庆阳地区三者之间被当成了皮球踢来踢去,进入新世纪,国际原油价格不断攀升,十年间,价格翻了近十倍,2001年,庆化厂被中石油收编,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自然财大气粗,庆阳市政府又以改扩建为名,将在环江之畔矗立了近四十年的庆化厂搬迁到了世界上面积最大、黄土层最厚、保存最完整的黄土高原上,距西峰城区二、三公里,新建资金高达三十多亿元,将一座大型炼油化工企业建在既无水源,又靠近市区的地方,这在发达国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与此同时,一座集生产、生活、学校、医院,设施一流,配套齐全,固定资产数十亿元的企业又白白的扔掉了。一扔一建,一反一正,四五十个亿又没了,难怪全国人民怨声载道,油价从七、八毛钱涨到了七、八块钱,真个是用纳税人的骨头熬纳税人的髓,真不知国家发改委、环保部的官僚是如何通过选址和环评的。我就纳闷儿,国家一方面号召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一方面又大把大把砸钱,美其名曰拉动消费,岂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真应了美国心理学家菲利普.辛巴杜“破窗效应”的理论:如果有人打坏了一幢建筑物的窗户玻璃,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维修,别人就有可能受到某些暗示性的纵容,去打烂更多的窗户。
据庆阳市“十二五”规划,“十二五”末,西峰城市人口将达六十万之巨,在我看来,这不是“痴人说梦”,便是“皇帝的新装”,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众所周知,西峰在清同治年前尚无此名,那时董志塬也不叫董志塬,而叫安化塬,只有到了民国以后,才慢慢发展起来,是一座新兴的地处黄土高原腹地的商业性城市,依据古人“逐水而居”的传统观念,其历史是短暂的。那么,依靠日渐枯竭的地下水和远隔三十里外的一条时常断流的黑河,如何满足六十万人口的吃、喝、拉、撒。若遇极端天气,将会带来灭顶之灾。君不见鄱阳湖底蒿草长,洪湖里面放牛羊,号称“千湖之省”的湖北,数百河流几近断流,江西、湖南也是百年一遇的干旱。
古人云: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不能谋全局者不能谋一隅。其实,市领导心知肚明一个城市发展的承载度,也知道石油化工企业破坏水源,污染环境,是悬在西峰城区人民头上的一把利剑。从根本上说,其实就是争夺税源,都是一个“钱”字闹得,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三十条之规定,全国分为省、县、乡三级行政区域,因此,市作为过去省政府的派出机构---地区行政公署的替代者,是个过渡措施,按照中央的部署,2012年后将实行真正意义上的省管县,届时,市与县将不再是隶属关系,由上下级变为邻居和朋友,再依靠权力强行划转税收将成为历史。
这才是市上为什么心急火燎的搬迁庆阳石化及采油二厂的真正原因所在。
秦始皇曾说:“郡县治,天下安”,我既非专家又非学者,仅以一个常人的眼光看,近年来,国家出现的许多社会问题,诸如留守儿童、妇女,空巢老人,荒芜的土地,落寞的村庄,这一切都是因县域经济的不发达而造成的。两年前,庆城县新一届领导提出“转型发展”之说,我觉得提法似乎欠妥,转型是因为资源枯竭,而庆城县的石油产量是逐年上升的,从上世纪70年代的70万吨到2010年的120万吨,今后还有可能上升。或许这是县上领导的韬光养晦或者叫端上金碗讨饭吃的无奈之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文章至此,似应结束了!但脑海中突然冒出李白的两句诗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庆城多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膝下子女吮干她丰满体内的甘甜乳汁后,“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做别西天的云彩。”独独留下母亲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身影!
想想,母亲的心中该有多么悲苦!
四十年的养育之恩,好歹留点念想吧!
文章评论
逍遥散人
兰斋先生是谁,怎么顿不顿就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