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那是1986年仲夏，部队刚刚移师北上大同，爱人时任82师炮团一连连长，奉命带领连队参加集团军组织的炮兵建制连队大比武活动，这次比武标准高，要求严，训练任务非常繁重，原定在我产期探亲的计划泡汤了。生孩子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我非常希望到时丈夫能在身边。既然爱人工作忙不能回来，我就到他那里去待产吧。老母亲放心不下我不方便的身体，执意陪同从千里之外的山东老家来到塞外古城大同。到部队后，爱人做了简单安排就带领部队投入了紧张的训练，家里常常只有我和老母亲。妊娠期间我反应强烈,食欲不振，导致严重贫血,血色素最低到了不足7克,医生向我发出了严重警告:加强营养,立即补血,不然孩子将难以保住。初到大同，生活多有不便。母亲心疼女儿，知道情况后，一面精心给我调剂生活，一面开导我不要有思想顾虑，同时也开始唠唠叨叨地埋怨女婿照顾不上我。作为军人的妻子，我非常了解军人这个名词的背后意味着什么，经过多次解释，母亲的埋怨情绪才逐渐有所缓解。转眼间预产期到了,可孩子依旧没有问世的迹象,医生又叮嘱我一定要多活动。从此,在炮团临时家属院通往营房大门口的路上经常看见一位没有丈夫陪伴的孕妇和一位小脚老太太行走的情景,孕妇大有挺进中原之势,而老太太那三寸金莲碾的也别有一番风致,一时还真成了军营里一道特别的风景.

     农历5月17日下午四时许,已超过预产期半个月的我突然先破了羊水,当天下午就住进了解放军第322医院。躺在病床上，体味将要做母亲的阵阵疼痛，既期待又恐惧。第二天9点40分惊闻一阵清脆的啼哭声，我可爱的女儿终于降生了，医生、护士都先后向我报喜，可我连看女儿一眼的气力都没有了。

     由于体质虚弱，加之水土不服，在月子里的十几天后身体受了风寒，全身关节疼痛，奶水也突然变的稀少了，白天只能冲奶粉喂女儿，积攒一天的奶水不够女儿晚上吃一顿的，经常在半夜里饿的哭着醒来。屋漏偏遭连阴雨，母亲由于操劳过度，每天既要做饭，又要洗尿布，还得给我煎药、照看孩子，当时也已是六十岁的人了，在我月子的第十七天上，她终于支持不住病倒了，女儿也全身起满了湿疹，娘儿三个病倒了一对半。这时的我再也不阻拦母亲对女婿的埋怨了，实际上我也动摇了，要说一点都不埋怨那是假的。

二十几年过去了，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兄弟般的战友及亲属们帮助我们的情景历历在目。时任指导员吴智民的未婚妻正巧来队探亲，知道这个情况后经常去家里看我们，看着攒满洗衣盆的尿布，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下手就洗，一个姑娘家没有半点嫌脏的意思。一营直计算兵班长薛跃军，个头不高而且很瘦，先后半个多月用自行车带着我去看在月子里得的风寒病，每次从三井村回来，从师部路口到炮团后面临时家属院那段大慢坡路，看着他吃力登车艰难爬行的样子，恨不得帮他推一把，而我却只能无奈的在后面坐着，任凭他挥汗如雨，气喘吁吁。谌晚玉军医多次到家里给孩子处里湿疹和轻度感染的肚齐，团卫生队张合增军医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知道我得风寒后，亲自给我调配中药，最终给我治好了病，解除了我的痛苦。期间，到底吃了多少付中药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药里的蜈蚣、蝎子、乌稍蛇肉等，看的我头皮发麻，药味说不出的腥苦，每次喝药都是药汤和着眼泪一起往下吞。

全军比武终于结束了，我爱人和他的连队参赛的6个项目夺得了5个第一。当他载誉归来抱起他的女儿的时候，脸上是那样的高兴和自豪，当他用他那不很准确的音符唱起“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那一年的“八一”建军节，爱人又在外地驻训，而我母亲这位从农村来的小脚老太太在军营里却受到了最高的礼遇，时任团长的文际元在全团庆祝“八一”建军节大会上，把我母亲请到了主席台，并向全团官兵讲到:“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是她碾着一双小脚肩负起了照顾全家的重任，使得一连长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军事训练当中，六项科目拿回来五个第一，为炮兵团争得了荣誉，为82师争得了荣誉……”！母亲听后，激动的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那一年爱人所带的一连荣立了集体三等功。
     物换星移，一晃二十四年过去了，如今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了，娉婷绽放的青春似那枝头火红的榴花。然而我却总是忘不了那段既辛酸又幸福的记忆，忘不了那位帮女儿洗过尿布的江西姑娘，忘不了载我去三井村治病的计算兵班长小薛，忘不了在我生病期间多次到家里看望的师团首长们，忘不了碾着一双小脚不离我左右的母亲，更忘不了卧虎湾里那座流淌着青春热血的炮兵团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