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

        今天在妈妈的“逼迫”之下，踏上了陪奶奶逛街的路。我当然是很不情愿的，相较于陪有宽宽代沟的老人在街上瞎逛，电脑、电视甚至是睡觉都来得无比诱人。更何况，我自知并不是一个很会寻找话题的人，与坚持不肯坐车的奶奶在一起，该有多么尴尬？有那么长的街道要由我们去一步步的走，我们能说些什么呢？
        但我还是去了，因为妈妈的强势。
        在不高兴的时候 ，我的表现是很差的。长长的街道上，我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脸色差的可想而知。奶奶安静的跟在我后面，小心翼翼，脚步轻得近乎无声。那一段路如我所想，尴尬、别扭、无聊，还有一种莫名的心虚。那真是煎熬，煎熬，煎熬！我在那样一段路里，愈发的懊恼，愈发的后悔，也愈发的难受。
        我何苦来呢？我真是不该来的！
        抱怨在心中一次次的加倍，一点点变得更加沉重。然后我听见奶奶说话，声音很轻，轻到第一遍的时候，我只模糊听见一个词“……平常……”这样的情况让我更加烦躁。但那是我的奶奶，我当然不可能无视她，更何况是对她发火 。于是我硬压下心绪，低着的头没有抬起来：“啊？你说什么？”
       她说：“你平时是走这个门去上学的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的低回去：“是.”
       她的语气居然很是欢快！听得出她必定是笑着的：“上次我到学校来看你，还登记了名字呀，哦，还有电话，只是那时候你在考试，就没去吵你了。”
       这有什么好欢快的？来看人，没看到。又或者是现在她心情好?可怎么会好呢？我自己的糟糕态度我心知肚明。我正怀有一种晦暗的小心思：让她和我一起过的不愉快吧，下次就不会叫我了！ 我板着脸，我低着头，我不和她交流……我是这样卑鄙的冷落着她，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于是，我猛地抬起头，正正对上她那张阳光灿烂的脸。是！她笑的那么傻，那么丑……可偏偏又那么灿烂，生生要灼伤我的眼！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我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但但凡别人给了一个话题，我几乎都能好好的接下去，不至于冷场。可在这一刻，我竟是说不上话来了。
       我又低下了头。
       奶奶忽而凑上来，小小声地说：“诶，我摘茶赚了好多钱呀，等你去大学，我就给你一千块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心一跳，微微侧头去看她，她的一张脸，遍布了皱纹，拉扯开来，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是！还是那么傻，那么丑……可偏偏又那么好看，叫我想起了记忆中那张还不那么老，不被皱纹肆虐的脸。我张了张嘴，好半响才小小声地回她：“……没必要的……我什么也不缺，你自己留着用啊，给我干什么……”
       她笑得更灿烂了：“趁着我还能挣钱，多给你一点嘛，等我老得动不了了，就想给也给不了了呀……”
       我呆了。她是这么坦然的在我面前提及她的老，说她的心。她不知道就在方才，我，她的亲孙女，她疼到了骨子里的人，心里流转的是怎样一种卑鄙的想法。她一直那么傻的笑，那么灿烂的笑，就因为我走在她的身旁！
       就像我三岁多时，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她的身旁……
       就像我小学时，牵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着不要去上学地拖在她的身旁……
       就像我初中时，牵着她的手，生龙活虎地蹦达在她的身旁……
       我呆了一会儿，愣愣的看着她。就在我呆的那一会儿，她往我的手里塞了两百块钱。我摸到她的手，粗糙、苍老、臃肿，比她的脸更加皱纹肆虐，惨不忍睹。
       我笑了，把钱安放回她的包里："现在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啊，你先收着吧……"
       我牵着她的手，即使她的手那么沧桑。我和她说话，发现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无话可说。我陪她逛街，走遍那么长的街道，一家一家的挑选，原来也可以乐在其中。我带她去我的母校，去看我的初中老师，即使最后没有找到，也没有生气，这对于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她是我的奶奶，走过了长长的街道，经受了时光的洗礼。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代沟，去掉了我心中的阴霾隔阂，我们如此之近，从未分离。
       最后她买了三条裤子，一件衣服。她穿在身上，搂在怀里，喜滋滋的对我笑：“这么多，只花了我七十多斤茶叶的钱呢……”
       我心酸，但仍然笑了：“别说‘只花了’啊……”
       我和她继续走，一直走，身后是长的街道，长长的时光……身边是她过了长的街道，经受了长长的时光，却依然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