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鱼

    周末，LG一大早就孤零零回老家了，乡下的婆婆不久前摔断了腿，每一个周末，他都得回家乡。

    当然，是回他的故乡。

冗长的省两会在寒风细雨中热烈召开，我得坚守岗位，无法陪他前往，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临近年关，冷风湿雨的天气里，按说是最思乡思亲的时候，可静下心思却发现，我的故乡，居然漂渺得无处可想。

那个叫做石桥、我应该称为故乡的地方，青山绿水依旧，却已经没有房屋，没有至亲，没有玩伴，除了我至爱的奶奶埋葬在那里，已没有太多梦魂牵绕的理由，指引我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有时候会很羡慕周边的朋友，常常有三五成群的老乡聚会，总听见在电话中豪放地笑，用家乡话絮絮叨叨，东家西家的谁谁谁，没完没了；当然，有时候也会看他们烦恼，饭局，接待，人情，借钱，办事，看他们焦头烂额，猴急一样地跳。

而我的故乡，很近很近，却很漂渺。

也有小时候的同学来访，但大多容颜陌生，无法在记忆中查找。也想豪放地笑，忆往事致青春，却发现像平行线，交集点太少，于是只能尴尬地收住话题，不好意思地笑笑。熟悉一些的同学也聚过，但更多时间留连在酒桌上牌桌上，我怕酒不擅长牌，往往只能推脱或提前撤退，如此几次，同学大概以为我不热情，慢慢也就少了来往。

也曾接到乡音浓浓的电话，内容却大多是有事相求，或是看病住院，或是号子里捞人，口气大多轻松，仿佛我有通天本领。前者多数帮了忙，挂号床位或手术，一般都会找LG或者过去的同事，尽力帮忙。有些会领情，孩子出院时会打电话说谢谢，也不止一次收到过来自故乡的土鸡和它的蛋们；也有人不领情，过后会偶尔听到乡下亲戚们转述他们的不满：没有陪同，没有去探望，当院领导的LG也没有亲自出面，等等，皆一笑了之，心里却对这事，愈发少了热情。后者事关捞人，这事儿难度太大，至今没办成一件，所以在家乡人眼里，我大概负了名声，渐渐没人再给我介绍这业务了。

故乡是每个游子心中的梦，我这么个多愁善感的人，怎么会独独少了些家乡情结呢？

那天聊及这困惑，一个学心理学的姐们讲，每一个成年人的行为，都可以追溯到他的成长历程。如此一来，倒也解释了我家乡情淡的原因。

我小时候的经历比较颠簸：父母双双工作且两地分居，我不足一岁就被送到乡下奶奶家抚养；几年后，奶奶去河南叔叔家，我又被送回母亲身边；一年级刚上了大半，弟弟断奶回奶奶家，我也中断学业，没办任何转学手续就来到了那个叫“石桥小学”的祠堂。在这个民办教师主导的乡村小学里，我成绩优异，次次第一。但五年级时我代表学校参加全乡比赛，铩羽而归。一直为我骄傲的父母乱了阵脚，赶紧在五年二级时把我转回中心小学。这一正确的转折点，让我以很好的成绩考上了初中，而我与石桥小学和那些同学浅浅的缘份，也就此划上了句号----那所学校，在当年小升初的考试中吃了鸭蛋，几个学习好一点的复读后再升学，绝大多数同学就此缀学，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成了中国无数农民中的一个个。

初中时期，学校正处于建设阶段，于是三年我换了三个学校，拥有三个班级，当然也有一拨拨不断变换面孔的同学。人都没认清，初中就结束了，除了同桌，一起参加课余活动的同学，以及镇上一批经常见面的朋友，大多数同学我都没记往名字和相貌。

自此我离开故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三年相对稳定的学习，也拥有了一批比较固定的同学，至今经常来往，常常相聚。

这之后到长沙。一晃三十年，在这个原本生疏的城市里，我结婚生子，买房置业，青涩女孩衍变成中年妇女。兄弟们来了，父母也来了，一同玩耍的儿时伙伴，大多也来了，长沙俨然已经成了第二故乡。乡下最亲的人是舅舅，有时也会去走上一遭，除了亲情依旧，那山那水，已很是陌生，陌生得如同看长沙周边任一农家乐。

那天听韩红唱《梨花又开放》，突然突然就想家，想故乡。我的童年，我的故乡，也曾有过梨花飘洒的树下，追逐的欢乐啊。只是生活太颠簸，变化太常态，便让我渐渐忘记了家乡，忘记了这份欢乐。

有时也会想，现在的这些孩子，或跟随父母四处打工，流浪一般地生活；或留守家乡，在缺少父爱母爱的环境成长，他们以后的故乡，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