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鱼

有人说，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

因为一个男人，一段婚姻，这个世界上原本与你不搭界的某一个角落，会变成你生命中仅次于故乡的地方。

 湘东一个叫北坪的小山村，也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只是，26年过去，在提到这个地名时，我还是会不自觉地说回“你”家，当然，是无意识。

想把他乡当故乡，却发现，于这个地方，这周遭的人，我就像水面飘浮的油，纠结在一起，却没有真正交融。

公婆在老家时，我们每一个年节都回乡下。每一次回乡，都是一次纠结的心路历程。从道义上讲，回家是儿媳们天经地义的义务，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里，有他年迈的父母，众多的亲朋戚友。从感情上说，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道路逼窄，方言难懂，饭菜咸辣，网络不通，让每一天的日子延伸得无比漫长。

满眼都是似曾相识的亲朋邻居，高声谈放声笑，声音大得穿透屋宇。LG很快就融进去，和他们话家常讲往事，如鱼得水。我在旁边竖着耳朵，捕捉我能听懂的敏感词汇，却仍听不出子丑寅卯，只能在他们大笑时也咧咧嘴，装作听懂了似地干笑。

乡下人实诚，请客吃饭时，一水的大鱼大肉腊鸡腊鸭，习惯了清蔬淡菜的我，会对着满桌鱼肉，无从下箸；家里的客人来来往往，很多时候会分不清谁是表姑姑谁是叔爷爷，不过满脸笑容是必须准备好的，客气周到地挨个招呼后，下次碰到，依然记不往，分不清；老家人对外来媳妇抱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好奇心，媳妇在亲朋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会被关注的眼光捕捉，纳入贤媳评判标准，于是，亲热喊爹或者顺手扶娘这样的举动，会被三姑五婆大大夸赞，而不笑不言的姑娘，肯定会在这个评判标准面前，失了水准。

还好，我事前认真研习了全套考核体系，至今似乎还是村人眼中的好媳妇。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举动随时可能被人关注被人评判，便有种浑身不自在的别扭，一举手一抬足，竟也有了些不真实的表演成分。

哈哈，做女人难，嫁到外地的女人更难。

前些年，公婆被儿女们接到了长沙，没有了老人的老家，也就疏远了许多，只是偶尔礼节性地去看看叔叔舅舅们了。

好吃好住地安顿好公婆，以为他们会长久地停顿下来，如移栽的老树，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生根发芽。

甚至，我们还在长沙为老人购置了百年之后的家。

但这一次，我们低估了故乡在老人心中的影响力，六年过去，没有任何冲突和前兆，两位八十岁的老人，还是执意要求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我们又开始了周末、年节的来来往往。

LG已届知天命年岁，思乡归乡情绪日浓。每一次昔日玩伴相聚，话题总是化不开的故乡情，酒酣耳热之际，便相约退休后都回到老家居住，再续前缘。

一边是LG的兴高彩烈，另一边是我的黯然神伤。

那个我20多岁才走进的村庄，怎能安放下我后半辈子走遍天下、吃香喝辣、交朋结友、喝茶逛街的梦想？

还有，这个村庄积淀的历史，成长的故事，左邻右舍的恩恩怨怨，家长里短的各种传闻，都是因他而生因他而有，几十年的光阴，局外如我，又怎可以随意走进去，读懂它？？

上个周末回家，百无聊赖之际刷朋友圈，却发现三位闺蜜都被绑架一般困在公婆家，一位半夜要离家出走，另一位高喊：下辈子不嫁人啦。。。

哈哈，牢骚发过，日子依旧。这辈子也好下辈子也罢，遇到了他，还会爱还会嫁，爱屋及乌，那就，爱他，也爱他的家。

只是，故乡再遥远，依旧是故乡；他乡再亲近，却还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