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活在《昨天》了

个人日记

“当我发现自己处于烦恼之中,它来到我的身边,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当我身陷黑暗的时空,它站在我的前面,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所有伤心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有一个答案,顺其自然;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顺其自然;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有光明,它照耀我指导明天,顺其自然。”—题记




2010年7月5日下午6时,演员贾宏声坠楼身亡。某门户网站针对此事件第一时间推出了专题,并在上方、中间挂出了广告:“7月17日起,不见不散、爱情公寓外传大结局、XXX至尊地带明星签售会”、“XXXX、‘秒杀’世界杯看球伴侣、马上注册”……

逝者如斯夫,广告不舍昼夜。今天这个世界,正如世界杯赛场,得抓紧机会补位,否则就没有生存空间了。

但我想起了这位逝者的昨天,或者说是他主演的电影《昨天》。那是导演张杨在2001年根据贾宏声的真实经历改编的电影。在中国电影史上,这是第一次,由一个演员在电影里扮演自己,而且是“很不光彩”的自己。他曾经吸毒、曾经挣扎、曾经自我隔绝于人群、曾经宣称自己看见了龙……今天他从北京亚运村一个小区的7楼一跃而下,却显得很不合时宜。他刚过不惑之年,已戒毒多时,按理说没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只想谈一下电影《昨天》。那是异常真实的人生写照,尽管以极端戏剧的形式表现出来:大部分角色都是真实扮演,特别是男主角贾宏声和他的父亲——一个来自东北的话剧团演员。这部电影展露了一种过家常日子的普通人不熟悉的世界观,一种很危险的世界观。

立交桥下的草坪上,他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喷了一口啤酒。这让旁边的父亲大惑不解:“你这是干啥?”说出这句责问之前,他肯定早已在自己和身旁的人群之间建立了某种和谐关系。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亲、一个有工作的人、一个退休之后有保障的人、一个归属于人群的人。而他的儿子,拒绝这种归属。

他回到了住所——这时是7年前——他无法容忍地看到曾和他一起做摇滚梦的有名有姓的哥们居然正在操刀做饭。“你干吗呢!”他问道,然后愤而离开他的家。

7年之后的某一天,他看到一位兰州师傅在街头拉面。看了半天,一阵冲突之后,他如狼似虎地吃上了这碗面条。

导演张杨大概非常欣赏这个镜头中的俗世情怀。但这真的是贾宏声吗?还是导演自己心中的贾宏声?

在电影中(同时也是在生活中),贾宏声演了很多电影,同时也拍电视剧,甚至演古装戏。但他父亲也是位演员,他们都是要接活儿的。这世上所有演员都是要接活儿的。贾宏声显然已经厌倦了接活儿,厌倦了扮演。但假如他不再扮演别人,他还是贾宏声吗?假如他坚决不接活儿了,人们还能理解他的生存方式吗?

我们干吗要理解他?干吗要拯救他?干吗要有一个人拍贾宏声的电影?干吗要看这部电影?干吗要对这部电影说三道四?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贾宏声好久没接到活了。在影片结尾,反倒是他的父亲接到了一单活,并且用劳务费简单装修了一下儿子的房间。

妥协是必须的,尤其作为一个演员。当他坐在全体医生的面前时,他终于承认了:“我是一个演员。”最后,在影片结束之前的那个镜头里,所有错误得到根本纠正:上班的上班,吃药的吃药,接戏的接戏。总之,贾宏声似乎终于彻底整明白了:他是他父亲的儿子,他父亲是位农民,甚至是位成功的演员,至少在这部片子里(他接的活儿是不是本片导演给他的呢?)。贾宏声开始正确认识自己。他变得随和、从众了,甚至开始关心年迈的父亲了,至少在电影中。

看来导演在关注贾宏声这个人还是这个故事上有根本的冲突。如果关注这个人,镜头应该针对这个人真实的一面,对他的痛苦给予最直接的展露。这是一种深沉的人道主义。可是导演对“贾宏声”这个人物一开始便建立了某种基于普罗大众的判断:贾宏声陷入了某种需要摆脱的危险境地、贾宏声太过了、贾宏声需要清醒地认识自己。当然你可以反问我:“难道贾宏声这样做竟然是对的吗?”另一方面,了解贾宏声的人看完这部电影后会说:“贾宏声现在好多了。我希望他真的能在这部电影中反省一下自己的当初。”如果我说多了喜欢贾宏声这个人的话,了解贾宏声的人会说:“你没近距离地跟他相处过,你不知道现实生活中他的状态是多么令他的亲朋好友痛心!”但这跟我们这些普通观众有什么关系?

电影中,贾宏声真的打了父亲之后,镜头缓缓后移,现出了整个舞台。这个镜头很舒服,很地道。知道布莱希特间离效果的人马上就会被间离,并展开思考:为什么贾宏声会成为现在的贾宏声?

《昨天》这部电影就这样结束了。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人们有信心认为贾宏声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然而,张杨导演和我们都过于乐观了。昨天的故事还在继续,直到结束在北京一个炎热的下午,再也不能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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