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蠹

 


    取道南京，如果说是缘于这六朝古都、六朝烟水的名士情结，还不如说是对“六朝胭粉”之地的无边向往，池州到南京是一夜的列车，这种向往便是各种衣香鬓影，各种素手蛮腰，各种樱唇杏眼，各种玉簪螺髻，各种的酥胸玉腿尖下颌.....一枕云屏全是客梦，可怜我这八个点儿的卧铺，前后左右都是各种老头.....
    一大早的到了地方，南京已是艳阳高照，算算离登机还有整整的十二小时。



    钟山风雨起苍黄，南京的沧桑绝不是这一日所能领略，看看地图，总统府还不算远。
    老实说，咱对这近代史实在是没啥兴趣，和政治搭边儿的东西总是不够浪漫风流，来这最主要的原因是朋友说南京的雨花石只有这里才是正宗，出来这么多天，咋也得给老婆孩子相好的女人们买点啥是那个意思.....所以呢，咱不是来怀古的，咱是来购物的。
    


    要说这些当官儿的是真会享受，这总统府整个儿就是一别墅加园林，白墙黛瓦，嘉木繁荫，中西合璧的建筑和处处盛开的鲜花。看看平面图，居然是皇城一样的中轴线构成，中间办公区，两侧小花园，别说这雕栏画栋，只这些老树，就能狠狠地值点好银子。
    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还是决定从中间走，咱是磊落的人，先沿着老蒋上班的道儿溜达溜达。



    重重的院落真是挺深，一层一层的走进去少说也得半拉点儿，据说这里是南京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但咱觉得安排的还不够地道，至少门口该站俩前凸后翘曲线玲珑的女特务吧？
    没有美女的基地显然不够吸引人，好好的天儿看不到几个游客，我就纳闷了刚才门口一车的人，这会儿都干啥去了呢？
    日头底下只是咱挺拔的身影，算了，先去老蒋办公室看看。



    办公楼里几乎没人，走廊里只听见自己的足音，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大热天的都叫人发冷。
    每个房间几乎都被拦住，只能在门口往里面瞅瞅，也无非就是沙发写字台茶碗台灯啥的，咱是不知道看完这些个玩意咋就能开始爱国了主义了，咋就能更加热爱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也许是咱觉悟不高，反正咱在整个楼里没碰见一个人。



    如果说这总统府里适合静观和思考，那一定就是两侧的园子，从月亮门一进来，立马就从近代走进了古代，蚂蚁的上帝啊，刚才门口那些人全在这儿呢！各种自恋自拍，各种扯淡聊天，各种瓜子香烟，各种热火朝天.....
    咱是受不了这些的，慌忙的找个安静的旮旯坐了，心神收纳，思绪绵延，古今的繁华与平生的过往便只在这一庭、一树的世界里凝结。四面轩窗宜小坐，一时风月忍淹留，抽水马桶的声音里是我一声长长的叹息。



    历来的文人都是敏感的，我已经明显的感到饿了，忽然想起下车就没吃早饭，眼前的竹林便从七贤的身影变成了油汪汪的桂花鸭。还是赶紧买雨花石吧，打听着，就找到了深藏在这最高官邸里的数家商铺。
    一看柜台，立马发蒙——这雨花石真不便宜！一个手链三百打底，低于这价儿的根本瞧不上，掐指一算，马上出汗，摸摸挎兜，眼泪打转，不是没钱，忘了提现！把包翻个底朝天，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都凑上，就够买四个的.....



    “那...那啥大姐，这总统府里有银行么？”
     没有！
    “能刷卡不？”
     不能！
    “大姐你看，我这现金就够买四个的，我至少得买五个，不然回家就得被女人们整死，您就.....”



    也许是俺的情深意重感动了大姐，也许是俺满眼的热泪让大姐心酸，当俺手捧着五个手链走出门槛，兜里就剩下二十八元.....还好还好，回廊里有卖烧饼的，才五块钱一个。

    南京有奇石，其名曰雨花；纹理惊天地，遇水现光华；乖女来电话：礼物买了啥？恰当值此物，送给臭美娃。
    忽觉出来久，天天不着家，要想吃饱饭，哄好孩她妈！还有孩她姑，还有内个她，还有内个她呀还有内个她....

    心情虽大好，还剩二十八，含泪啃烧饼，就当桂花鸭....



     其实历史与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其实烧饼与桂花鸭也没什么不同，三千里沧海横流，一百年朱颜不改。
     本来我以为我会走马金陵，本来我以为我会泛舟秦淮，本来我想题诗射覆，本来我想才镇群芳.....秦淮河，古今的才人走着同样的路——走着去吧，别说买马，打车的钱都没了.....
     算了，秦淮本来一梦，忘了吧，烧饼无需美酒，青衿不染烟花！ 

    落拓江湖鬓欲丝，红牙按曲记当时.....煦园的翠竹遮住了相遇，府衙的高墙里没有传说，六朝烟水石头城，多少楼台烟雨中，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书生意气抵不过柳三变，十八块钱骗不了鸨儿娘....
    想想真是憋屈，水榭石阶上垂下泪来，头顶是四月浩荡的长风，耳边是男女窃窃的私语：“没事宝贝儿，我卡里还有....”
    艾玛我卡里也有啊！



     这尿叽，这矫情！还真当自己个儿是柳永了咋地？残月晓风杨柳岸，找着银行就来电！一念至此，心怀大畅，这盛名的府第也有了风情。豪气干云的干了一瓶矿泉水，挺胸抬头的走出了复园。
     嗯，不错不错，这造园的有点水平.....等哥吃完鸭子喝完小酒，有空再来题两句~
     江南佳丽地，燕语最愁人，眉生柳如是，小宛寇白门——
     这诗做的，么穷命，“小碗扣白门”，还是要饭的.....

    最后看了眼总统府，反正下次哥是不来了，这地方代表不了南京。现在满脑子都是乌衣巷秦淮河，估么着现在这天朝盛世，即便是扫黄打非禁止陪酒唱歌，咋也能有几条画舸乌篷，十了个古装老娘么儿啥的推动旅游经济。
    对，到了那儿，咱也找个弹琵琶的妞儿，十指如葱皓腕如霜的，合个影回去显摆显摆....想着就好，嘿嘿，人去也，人去玉笙寒。凤子啄残红豆小，雉媒骄拥亵香看。杏子是春衫~~



    出了总统府大门，拦了一出租车：“那啥大哥，我就十八块钱，您得给我找一工行，我把私房钱都提出来，然后咱去秦淮河！”
    内司机瞅了我半天：你北方来的？黑龙江的？
    这个汗呢，好像说错话了，可咱也不能给哈尔滨丢人哪....
   “啊，我、我沈阳的....”    



       要不咋说有钱腰杆儿硬呢，等咱把攒了好几年的三百多私房钱都提出来，顿时感觉南京就亲切了，好不容易来一回，咱这次也好好地潇洒一下！
      “古秦淮”，是一条仿古街，据说著名的夫子庙，也在这里。



    梦中的秦淮河并不宽阔，岸边却停着不知几多梦里一样的画船，瞪着眼睛找了又找，却咋也没有想象里的灯红酒绿、脂粉笙歌，挨个的看了，船却都是空的，别说美女少妇老娘们儿，连个搞卫生的大妈都没有.....
    心中满是失落，这私房钱白提了，看来这世事无常啊，享誉古今的秦淮，已经不在了。
    惶惶的举起相机，却不知道该拍些什么，总得留个念想吧？相机又没电了！



    黯然的独行，空气重弥漫着油乎乎的热浪，眼下是混登登的河水，本来计划的桂花小酌也没了心思，随便的走进一家面馆，要了瓶啤酒和一碗面条，愣愣的看着却一口也不想吃。
    这就是秦淮，白墙上是干枯的老树和空旷的天，那是一种旷古的萧索和孤单，这种无奈的诗意既无处题写，也无人诉说——记在手机里吧，我的灵犀一点：《秦淮过往》

    乌衣巷口吃碗面，为了相机充点电，秦淮河上没有妞儿，绿了吧唧一水沟！



    乌衣巷，便是朱雀桥边那一条短短的、窄窄的巷子，旧时的王谢浑不见燕子纷飞，十里的横波再没有佳人回顾。这来去的人们，这匆忙的岁月，我的秣陵上没有斜阳。
    曾经的巷子不是这般吧？曾经的金粉又在何方？



     独自莫凭栏，估么着美女都去了天上人间，唉，流水落花春去也，可惜十五打车钱。
     秦淮河两岸都成了商铺，专卖各种雨花石各种桂花鸭。奇怪的是这里的鸭子都非常便宜，最贵的三十五，最便宜的十六，想起来哈尔滨的菜市场买只肉鸡还得三四十呢，这价儿，不靠谱。
     失望得肚子疼，买票去夫子庙里上了趟厕所，就准备去机场睡觉了，忽然接到晨峰的电话，很是意外。



     晨峰在南京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据说已经做了大区经理。
    “哥你千万别在夫子庙那儿买东西，我过去接你，咱先吃饭，然后带你采购！”见了面还是那瘦瘦高高的样子，这兄弟二话没说拉起我就走，没想到一趟出租车居然走了四十分钟。
     估计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南京，车费就五十多：“这儿才是南京桂花鸭的正宗，哥你想买几个？”
     一看价儿，98元一只，有厂址有电话，靠谱，来六个！正准备刷卡，那边晨峰已经付完了款。



   “这是南京最地道的小吃....”
    终于吃到真正的桂花鸭了，我眼含热泪诉说着秦淮遭遇吃掉了整只鸭子和一只大狮子头；哥俩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啤酒，一边聊着工作和生活，这时间就哗哗地过去了，两个人都已经微醺，再一抬头，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晨峰说啥也要打车陪我去机场，一路的埋怨我给他的时间太少。

    温暖融化了遗憾，南京就在迷醉的夜色里倏忽的过去，就像这江南的春天，就像这遗忘的秦淮。




                                            【黄经1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