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月】四、跻身天池
个人日记
吉林的秋天瞬息万变,我们一直在追赶着太阳的脚步。
去往长白山西坡的路上,落叶松是这里的主角,从没想到那些松针居然可以黄的如此纯粹和干净,如此的耀眼和迷人。漫天的乌云沧海一般的翻涌,像百年的光阴一样匆匆,在偶尔的缝隙里,太阳便照在秋天上了,我们每一次都慌忙的停车,待找好角度举起相机,那一抹惊鸿一般的美丽,却已经没有了。
到达景区门口,时间已经是下午,乌云已经让我们不再抱什么希望,门口却是不可想象的拥挤的人流。买好了票,才知道再晚来半小时,景区就要关闭了,窃喜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越来越多的的云气正从山的那头飞扑而来,塞满了胸口,蒙住了眼睛,把我们对于天池那最后一点的期许,挤得干干净净。
羽绒服,是必须的,三十人左右的大巴,是上山的唯一工具。
汽车就在狭窄蜿蜒的山路上跑起来,身边是诡异的植物和无边的云海,我忽然对那魔鬼般的树林充满向往,相信那里一定有着有趣或者神秘的故事......山路上不能停车,只能看着它们倏忽的远去;在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我们看见一辆又一辆客车满载着下山的乘客,我知道妹妹一家今天也会登山,给外甥打了电话,他们已经下山,到了山脚,并且,真的没有看见天池。
看看窗外,云里雾里,据说,有人来了七次,都铩羽而归。
终于到达停车场,放眼是经年的积雪和衰败的蓬蒿,这里,距离山顶,还有1440级台阶。
望中的山崖便是长白的绝顶,是天池的环抱,这梦想的地方第一次这样的真实,这样近,却在浓浓的迷雾里,如此的不可企及。广场拥满了沮丧的面孔,栈道上已经没有了上行的人们,走下来的每个人,都在不时的回头,不舍地张望。
每一级栈道上,都有一个数字,我们已经开始。
大风,如果说这人间真的有最美的大风,那一定就是此际——在一百级左右的高度,山神的大风只在瞬间,就吹走了所有的云雾!我听见同伴们的呐喊和欢呼,我在微笑,我看见了山神的眼睛,一轮纯净的月就高悬在头顶。这是启示还是机缘,无论对于谁,这都是造化,伟大的恩赐。
大家都向山顶跑去,我还在这里站着,因为那月,一下子就凝住了所有的时光。
在粗粝的岩石与寒冷的冰雪之间,天地寥廓,偶然回头的一幕,就是动人的温情。我笑着,想起过去的十四年,女儿长大的十四年,也是在上学的路上,在游玩的路上,我给她梳头的每一次。然后她扬起光光的小脑门,脆生生的叫着爸,爸爸......
后来很多次,朋友都会在我的包里找到梳子,我说习惯了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女儿还用的着。
一千四百级台阶,是真实和疼痛,是刺骨的寒冷也是灼热的汗水,距离山顶已经不远,妖魔一般的云雾,再一次腾起。
身边忽然的多了人流,该是下山的人重新燃起的希望,我在给自己鼓励,为了生命里一次不可或缺的开怀,为了秋天里一次绝无仅有的盛宴。按照云雾的速度估算,我们还有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大山裸露着嶙峋的肌理,积雪就像半掩的轻纱,忽然觉得那下面正鼓荡着雄浑的力量,在大地的深处膨胀,然后迸发。
于是我幻想着那惊天的一刻:隆隆的雷声与摇晃的大地,可怕的塌陷和倾泻的大水,浓烟与爆炸、烈火与岩浆、逃散和哭喊,淹没与消融.....我一定是最后的一个人,看着扑来的、躲不开的毁灭,在最后的一瞬,与月倾心。
嗯,就在此刻,我也愿意,因为那一定是最辉煌的方式,最完美的死亡。
一步,一步,分开拥挤的人群,梦想的天池就真的在眼前了,时光凝铸成年轮的琥珀,群山环绕着湛蓝的天空,是远古的怀想,是滚滚的长风,是冰封的过往,是咫尺的神明。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偶尔快门的声音。
时间便停止在对面的山巅,停止在倾斜的山脊,天湖就在这里,却永不可及。
千万年就只是这一瞬,我们的一生就只是这一瞬,就像青春的背影,就像我们相视的目光,我们在和不在,来或者离去;我们爱和不爱,笑或者哭泣,我们老和不老,念或者忘记.....咿呀呀,功名尽在长安道,哪个不去红尘闹,只是如今,山,依旧好,人,憔悴了。回头看看:污了青衿,丢了盘缠,多了白发,没了相好;废了诗书,散了意气,醉了绿蚁,羡了渔樵。
欲哭无泪,欲说还休,想证明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自己。尴尬的年龄和尴尬的身份,活还没活明白,死又死不起,拍遍栏杆手肿了,明月登楼腿软了,击节而歌忘词儿了,拈花一笑过敏了......放浪古今图一醉吧,酒没喝多少,胃先疼了。
捂着胸口,笑了,长白山,37号界碑,我来过了。
大风肆虐,山顶上已经没有多少游人,只是有人咳嗽,有小孩子的哭声,人们还在傻傻的张望,寒气已经打透了每个人的衣服。几个人相视,谁也没有要下山的意思,都是笑笑,就转身,面向天池。
其实一眼已经足够,我相信他们如我,看的是天池,心已在物外。
回头是半掩的斜阳,斜阳下是翻涌的云海里,寂静的人间,我们终归还是要回去。
北面的云气蜂拥而来,一转眼就覆满了半个天池,我知道我们分别的时刻,就要到了。从上山到现在,这区区的几十分钟,已经是十月,最好的相逢。
是的,我们是这三天里,几十万人中间最幸运的,我们还想等到最后的斜阳。
出于安全的考虑,山上的工作人员开始清理山顶的游客,我们必须离去。
留一个影吧,再来,不知何年。
记得一个小妹在我来长白之前,曾要求我拍下那块镌刻着“天池”二字的石碑,我知道那是长白山的北坡。据说那里地势相对较低,无法看清天池的全貌;西坡在我的脚下,南坡已经关闭,而远处的“东坡”,是朝鲜国的领地。
“我们还会去北坡看看吗?”
我笑着摇头,不会。
这一边是斜阳正好,那一边是素月高悬,天地的神明守护着松花江的源头,冰雪无声,迎接着凄艳的美丽。太阳正要坠入云海,留给我们的也只剩下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我们循着原路下山,走回现实,走回生活,我的女儿正在家中等我。
我知道,如果我再来只有一个可能——爸爸陪你。
一块热地瓜是最美的温情,二十元并不贵,因为这是大山的深处,就如我们生活中的每一次消费,都因温暖而值得,咬一口,唇齿间就都是人间烟火的香味。
下山的汽车已经是最后一班,我们满身寒气却也昏昏欲睡,突然地回头竟还是蓝蓝的天空。
“妈妈,那些云呢?”
那些云在山的后面。
“它们不出来?”
对,天池要睡觉了,它们就是天池的被子......
到达景区出口,天已经黑下来了,这里还是挤满了车辆,拥堵严重。
听从了工作人员的指挥,我们跟随前车转进了一条小路,本以为拐个弯就能回到原路出山了,却没有想到,这条路,直如梦魇。
——这几乎根本就不是路,而是放羊人的小道,崎岖蜿蜒,坑洼满地,泥水横流,底盘与护板刮得铿然作响,枯草和树枝划得刺耳惊心;没有灯光,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几百辆车走走停停,三到十五公里的速度,无奈在无边的黑夜,如走向坟墓的路途。
前面那个弯,就快出去了吧?我们每一次这样祈望,终于还是望不到头的尾灯。
支撑我的,仅仅是山道上拍下的那一缕余晖,就像女儿颈边的散发,就像妻柔软的目光,那是今生的温暖,照亮今夜的安全。
22公里,一个半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路灯,而这个地方,距离刚才的停车场,仅仅是几公里的距离。人们说,长白山不愁客源,这就是长白山待客的方式,因为他们知道大半以上的客人,不会再来第二次。
心里很不是滋味,神圣的长白山,因为物欲,变得肮脏。
等候我们的,还有二百公里的夜路,我们计划去靖宇县,那里比抚松县远一些,应该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
到了靖宇已经深夜,我们却依然没有走出长白的势力范围,所有的宾馆爆满,饭店打烊。一个路人说,每年的长假,长白山三百公里范围内,都是这样......这真是中国人的旅游,这真是长白山的江湖,几个人在车上,大眼瞪着小眼:
咋样?
挺好啊,然后,哄然大笑。
睡在哪儿了?也许是靖宇,也许是路上。
文章评论
冰
第一次去长白山,天气晴朗,天池边的云彩曾经包裹着我,微醉如飘,蔚蓝的湖水如绸缎,好想裁下一块裹着翩翩起舞。还有那赤裸裸的沙石和不知名的小飞蛾。第二次去长白山,狂风暴雨,我抱着11个月大的儿子在山巅瑟瑟发抖,盛夏的天儿让我感受到寒冬张狂,天池边徘徊了几许,仅仅是高烧替代了我的热情。瀑布,虽一直未变,但疲惫已让人只想要家里那温暖的床。
清霜
神仙之地,神来之笔,太美了。
寒澈☆
真美
寒澈☆
真美
加减乘除
你那张照片好像我拍的
心若涵烟
世间如此美文,让人一读在读,拍案称绝![em]e179[/em][em]e179[/em][em]e179[/em]
一片蓝
等静下来时再看一遍,下次再论。。。
一池萍碎
看了你的文章,有点向往长白山了!
我是老赵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在两心相许。
字娟人秀
堂哥,你带上相机,我带上你,你带着钱,来一次收走就走的旅行吧!![em]e120[/em] [em]e12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