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红尘

  那种夸夸其谈坐而论道的人，老王极不喜欢，而且，嗤之以鼻。他经常看书、看报，尤其是坚持看新闻，每天看。持之以恒。所以，朋友们都喜欢和他聊天，看他的文章。每天中午11、55之前，他一定打开电视，新闻30分看了几年，收获颇多……11、59了，他的眼睛从电脑转向电视机……电话响了，“喂，哪位？你那边信号不是很好，你大点声？你是……？哦？李奇？嘿嘿嘿……多年不见，你这家伙怎么想起电我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家伙进入老王的脑海……满脸的横肉，鼻子上爬满红疙瘩。当年小芳怎么会爱上他！唉……“李奇，身体还好吧？老婆孩子都好吧？”

“我身体还好，孩子也好，在读大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二十几年不见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我老婆小芳病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年底就能还你……好不好？”“是什么病？严重么？”脑袋里开始迅速旋转——借？不借？还是……？“尿毒症，经常要透析……唉……活不了几天了……”小芳病了？那面容娇美的小芳得了重病？“需要多少钱？”大脑飞快地想……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能还得起吗？那家伙年轻时就让人讨厌，满嘴巴跑舌头，天天胡说。这样的人借了钱没把握。

“如果你手头宽裕就借我五万，三万也行，”五万？那么多？得考虑一下下，

“我手里没有那么多，要是三千五千还好说，这样吧，等我给儿子打电话问问他吧，你等我电话好不好？”“好的，不要为难，不方便就算了，打扰你了，咳、咳……老王，身体还好吧？”“还好，谢谢你惦记，等我电话啊，”这家伙，多年不见，打电话就借钱！懒得理你！看电视。新闻中说了什么，老王根本看不进去，满脑袋都是小芳那张粉嫩的脸，笑起来甜甜的，一条大辫子挂在背后，油黑油黑的，泛着亮光。说话的时候，嘴巴不张，先笑。笑眯眯的眼神，可勾魂！记得，上课时，她坐在自己和同桌李奇的前边，飘过来的馨香，想入非非，可以醉人，经常忘了老师在讲台上的胡说八道，就那样晕晕的嗅着……

  李奇身材高大，是班上的体育委员，经常欺负小芳。有一次，他上房掏了几只没毛的麻雀，丑死了。在上晚自习时，他用线一个个拴成串，然后，绑在小芳的辫子上，小鸟一动，被小芳发现，吓得她满教室跑，一边跑一边哇哇大哭……教室里笑声一片……可恶的李奇笑得最响，像乌鸦在歌唱，让人恶心。

 不想那家伙了，老王关了电视，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午睡。半小时过去，翻了个身，睡不着，小芳那张笑眯眯的脸，在脑袋里晃来晃去……

 参加工作第二年有一次回家，路上遇到小芳，她穿了一条粉红色连衣裙，远远的，就看见了，裙子飘飘的，像个仙女……美，心跳有加速的感觉，走到身边，向她伸出手，“你好，”感觉那只小手滑滑的，润润的，暖暖的。笑得依然甜，甜到心底。“王明忠，听说你有工作了？真羡慕你们，唉，那些厂子都不要女工，”脸色飘过一丝无奈，“不急、不急，你也会有工作的，”“唉，等不到那时候了，我妈已经托人说亲了，”话音没落，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着，“你还年轻，怎么能够？”“唉……”“不急，我帮你打听，哪里有工作就去试试？如果没工作，不如……能不能……”他想说，能不能嫁给我，咬了嘴唇，不疼，没感觉疼。到家的时候，妈妈问：“你的嘴唇怎么紫了？摔跤了么？”“没摔，没摔……”心里惦记小芳远去的背影……瘦瘦的，弱弱的，真怕被风吹跑。几步走到床边，歪倒就睡，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小芳一身红衣，对着他笑，仿佛是在洞房……枕头湿了……都是口水……“起来，起来……”美梦断了，是李奇，这家伙真是讨厌，“干吗？”

“好消息，我妈托人给我去提亲了，”

“烦人， 不想听，去、去、去，睡觉呢，”

“你知道是谁吗？”

“不想知道，”

“是小芳，哈哈哈……太可心了，哈哈哈……”人，出去了，恶心人的笑声留在耳朵里，刺痛了心。嘴里咬了牙嘟囔：“瞧你那样儿，癞蛤蟆，”不久，听到他们定婚的消息，心里空落落的，偶尔想起，仿佛，珍贵的宝贝丢了一样心疼。一狠心，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眼不见，心不烦。

 翻了身，看看时间，已经四点了。因为小芳，多年习惯的午睡，没了。懒洋洋的坐起，有点晕，摇摇头，好像小芳在脑袋里晃……想了四个小时，决定了，不为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为了小芳，借！“李奇，把你银行帐号给我，马上打钱给你！”像大英雄一样的口气，话音落下，心里满满。“啊？你答应借钱给我？多少？”“五万，抓紧给小芳瞧病，钱不够再说？”“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三个月后，小芳死了。电话里，李奇哭得伤心。老王捂着嘴巴，流了几滴陈年的老泪。李奇哽咽着说：“老王，我准备去你那里还钱，，等着我。”

“不急，我又不等着用，”

“小芳在的时候，开车拉她到处玩，她病了，拉她到处寻医，现在她没了，车就卖了，你等我，”

“我把银行卡号发给你，你把钱划过来就是了，那么远跑一趟多麻烦。”

“应该当面感谢你的，想你了，也想见见老同学。”李奇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来了。月台上，老同学相拥而泣……在真锅咖啡屋，俩人相对。无言。半晌，李奇嗫嗫地说：“现在，我只剩一个半朋友了，唉……”说话的时候，泪眼汪汪……老王看着他，“怎么是一个半？”李奇抿了口咖啡，“唉，人有难处借钱时，张口难。我把朋友同学拉了一个名单，觉得，可以开口借钱的，有十一个，电话打了九个，各种理由拒绝了我，你是第十个，等了你四个小时，想不到你竟然答应了，够朋友！真正的朋友，不一定常见面，有什么事情开口就是了。另外一个没有打电话的，只能算半个朋友了，唉，世态炎凉啊。”老王听了，心生感慨。

几天来，老王琢磨了李奇的话，左挑右选，选出十一个老友。这天午睡之后，把名单放在茶几上，沏一杯雨前的毛峰，看着名单发呆，他喝一口茶，摸起电话，深吸一口气，用相同的内容和口吻拨十个了电话：“孩子想留学，能不能借五万元应急？”

A：老王啊，真不巧，亲戚刚刚把几万元借走，对不起哦，

B：你用得可真不是时候，孩子买房子刚刚交了按揭，哪有钱借你啊。

C：唉，老王啊，股市不景气，全线套牢了。

D：老朋友，你太不了解我们家了，钱都在老婆手里，母老虎手紧，哪能借钱给你呀。

E：老王，我卖车你是知道的，没有闲钱了，等几个月可以么？

F：…… …… ……

…… …… ……

…… …… ……

打了十个电话，个个都是不借。他用力把电话摔在水泥地上，看着碎了的电话发呆，然后，慢慢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喝口茶，笑了。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老王啊老王，你真了不起，确实是个好人！”然后，用坐机拨通了李奇的电话：“李奇，我不如你，只剩半个朋友了，嘿嘿嘿……”李奇听了老王的解释，哈哈大笑，“借钱难，不借也难，你难，我难，他难，做人真难……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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