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的诗

个人日记

 

星相

 

 

老木匠认为,人间万物都是上天所赐。

他摸着木头上的花纹说,那就是星相。

我记得他领着徒弟给家具刷漆的样子,某种蓝

白天时什么都能刷掉,到了夜晚,则透明,回声一样稀薄。

他死时繁星满天什么样的转换,

在那光亮中循环不已?

能将星空和人间搭起来的还有

风水师,他教导我们,不可妄植草木,打井,拆迁,或把

隔壁的小红娶回家,因为,这有违天意。

而我知道的是,老家具在不断掉漆,

我们的掌纹、唇纹……都类似木纹,类似

某种被利斧子劈开的东西。

——眺望仍然是必须的,因为

老透了的胸怀,嘈杂过后就会产生理智。

你到底害怕什么?当我自问,星星们也在

人间张望,但只有你长时间盯着它,

它才会眨眼。——它也有不解的疑难,类似

某种莫名的恐惧需要得到解释。

 

 

 

 

       冬天

 

在一些冬天,

斧子生锈,

火像在泥泞中跋涉的客人。

 

在另一些冬天的

炉子边,

火提问,斧子回答。

 

在没有斧子也没有火的冬天,

我们的房间

像寂静的深渊。

 

我在树林里散步。

树林在沉思,

等待别的事物进入它的沉思。

 

我认出了杉树,栗树……

我不知道它们在替谁活着。

 

我记起了更多的冬天,

它们各不相同,又混淆在一起,

房子像幻影,

斧子像圆月,

火,像来自前世的狐狸。

                   2011-3-27

 

蚂蚁 

 

蚂蚁并不惊慌,只是匆忙。

当它匆匆前行,没人知道它想要什么,尤其是

当它拖动一块比它的身体

大出许多倍的食物时,你会觉察到

贪婪里,某种辛酸而顽固的东西。

有时成群结队的蚂蚁

会形成一条黑色小溪,细碎的脚爪上,

有大地波动的本性;而无数

正在触须上消逝的瞬间,是时间

隐秘、变形的苦楚。如同它建在墙根上的巢穴,

同样不被注意,我拿不准

是否有无限正通过那里向黑暗中流去。

雨水洇坏过天花板,巢穴一直安然无恙。

风雨之夜,我读报、倾听,没有蚂蚁的消息,但我知道,

我们都会爱惜自己的脚爪,就像爱惜

自己房子的入口,以及磨快牙齿。有次买家具,我把床

拆成几段,好让它从房门安然通过。

另一次是拆迁,础石被撬掉了,我忽然想到蚁穴,但,

所有的蚂蚁都已无影无踪。

偶尔,有刺疼从皮肤上传来,我的手

拍过去,一只小蚂蚁已化作灰尘……

——我几乎不再懂得悲伤,但我知道什么是

蚂蚁的恐惧;所以,

看见细小的枯枝,我会想到庙宇中宏大的梁柱。

另外一些情景会稍有不同,比如

一只落单的蚂蚁爬上我的餐桌,在急行中仿佛

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住,于是有了一瞬间的静止。

在那耐人寻味的时刻,世界上

最细小的光线从我们中间穿过:它把

圆鼓鼓的小肚子,

柔软地,搁在我们共同的生活上。

               

 

蝴蝶

 

 

颤抖的光线簇拥,蝴蝶

从一个深深的地方

浮向明亮的表面:

——一件古老、受罪的遗物,

 

穿过草丛、藤蔓、痉挛、

非理性……把折痕

一次次抛给空气,使其从茫然中

恢复思考的能力,

 

翅膀上,繁密的花纹对抗

制造它的线条,有时

叠起身体,不动,像置身于一阵风

刚刚离去的时间中。

 

当它重新打开,里面是空的,

没有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是已成为记忆的蝴蝶,

曾试图用毕生沉默的飞翔

换取一个回声。

             

 

 

水仙

 

——黄昏的水仙。那球茎

如一颗重新好的心。

“有时,时光的流逝仿佛是假的……”

他想起曾经在海边的告别。

——多少故事如海水,不能被讲述。

“在被反复折磨的球茎中,有一段

被断了的铅笔尖毁掉的前程。”

又是黄昏,花香带着遗忘的语气。

厅堂幽暗,火光

在墙壁上爬动,

古老的盐水涌向桌椅

                                   
 

老手表

 

 

淘汰了的老手表

非常安静,锈迹

和珐琅壳上黯淡的光,都在证明

曾经有过的荒芜。但只须

拧紧发条,它马上就欢快地

走起来,忘记了过去的所有停顿。

若再拨正指针,就完全

与现在同步了,而若

不作校准,它则会接上原来的时间

继续走,走的是

已抛在我们身后的旧时光。

——曾经发生的事

不可能因此再发生一次,但它

走得认真,并藉由我输入的

一小点气力,把曾寄托在

某个遗落世界里的迷宫,拖进

我们现在的节奏中。

 

传奇:夜读——

 

与她的欢快如风相比,我是

木讷的,

我想跟上她的节奏,

这怎么可能?我是在

重复树叶做过的游戏。

风吹一遍,她变成了小妖;

风吹两遍,她剪烛,画眉,吐气如兰;

风吹着光线,她像阴影一样跑来跑去。

她说立志做个良家女子,这怎么可能?

一千年前她被编造出来,拐进传说里不见了,

但打开书本就会跑出来,

不谙世事,让我叫她

小狐狸,这怎么可能?

她旋转,笑,小腰肢

收藏着春风和野柳条的秘密。

她就像风,一千年前她就被

放进了风里。没有年龄的风呵,

吹着时间那呆板的心。

她说不想再回去了,这怎么可能?

夜已深,当我合上书本,

灰尘闭着嘴唇,月亮走过天井,大窗帘

像她离去时衣衫的飘动。


 
古钟   
 
 
它悬垂,静止,
对所有流逝都不再关心。
 
以手指轻扣,能听见
微小的声音在铁里挣扎。
长久的沉默,使苦痛变得迟缓,
——它并没有起身。
 
只在遭到重击时,
它才遽然醒来。
撞钟的,那是咬紧牙关的人。
铁在沸腾,痛苦,化作灿烂之光,
木槌在声浪中寻找万物的胸口。
 
 
 

 
 
有嫩叶在伸展,向无边黑暗
试它的小脚。
 
有风。
有黑暗般的真理:一阵风带走的,又被
另一阵风放回原处。
 
有易碎的宁静。
茎中丝络朝向心的缠绕。
 
一阵风也会突然有一丝心慌…… 
有露珠在滑落:
并非所有礼物都能为黎明所得。
 
 
 
发生学
 
 
水面被撞破,其中的天空
涣散于一阵微波。
在对光年的丈量中,星星们
一下子失掉了全部智力。 
 
而一尾鱼已回到池水深处,身后
拖着转瞬即逝的黑洞。
它吐着泡泡,慢慢
停下来,停在它创造的黑暗中。
 
当水面重新拼接平静,宇宙的奥妙
转入更加隐秘的范畴,依附向
一支静静悬浮的尾鳍。
 
 
  
 
水边看鸟
 
 
我望着它们飞翔,
望着它们消失在天际,
又倏然归来……
 
比起出发时的加速度,
我更爱它们下落的身影。
我知道湖荡里什么在摇晃,以及
触碰一根芦苇的方式。
 
在我渐渐褪去的理想中
呈现的生活,正被倒影称量,
从中,阵阵反光摆脱了羁绊,
水起伏着,像陌生的光阴。
 
有时湖面空旷。
我望着那空旷。风在吹,
它触摸过的事物都将
不会再被忘记。
 
 
 
古镇
 
 
没有什么
比古桥下的流水更像安慰。
 
老街、店铺、藤椅……
废墟正在摆脱的痛苦。
没有什么
比一个潦倒的胸怀更宽阔。
 
斜阳里的旧语录,宗祠前
蝴蝶欢欣、无声的飞行……
没有什么
能轻过微漪、草上风、戏台上的浮尘。
 
医柜后的白须翁,纤长手指
搭在虚无处。
他熟知那没有脉跳却行走
如常的人,
和草药经年不愈的心病。
  
 
 晨曦与鸟鸣
 
 
晨曦流动,鸟儿在叫。
我知道黎明中发生的一切。
梦像窗玻璃上的薄雾,尚未散尽,
我翻了个身,在浅睡中。
 
我也知道一座老屋外的一切,
假如母亲已起身,在厨房里走动。
窗外,是风的原野。
——这鸟鸣便是那鸟鸣。
 
许多年了,我仍不能
熟练地把握一个少年的心灵。
厨房里,碗碟偶尔会传来叮的一响。
那是绕过了年岁和痛苦的声音,
如这鸟鸣和流动的晨曦,正将
墙壁上的白一点点唤醒 

 
两个人的死
 
 
一个叫建设,那年六岁,死于
胆道蛔虫病。我记得他抱着肚子,
俊俏的小脸因痛苦而扭曲,背
死死抵在绑着疙针的小杨树上。
他的父母都是哑巴,除了贫穷,
没有钱、药,甚至连语言也没有。
 
另一个叫王美娟,死于十三年前,
二十八岁,因为宅基地、丈夫酗酒……外遇……
她喝下半瓶农药,在大队卫生室
折腾了大半夜。没救活。
 
两个人的死,相距
二十年,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带走了
一部分病,让这个世界上的苦难
不至于过分拥挤。
 
他们都是我的小学同学,同龄,同班。
但在阴世,他们的年龄却相距悬殊。
——想起这些,因为
我正走过这片墓地。他们的坟包
相距不远,串个门,
也许用不到三分钟。在另一个世界,
哦,假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我愿他们相逢。
——死过的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死亡,
我愿他们辨认,并且拥有
在人间从未得到过的幸福;
或者,一个是儿子,另一个
做他善良的母亲。
 
 
蝴蝶标本
 
 
——敏感的触须;
——玻璃下的飞行。
 
如此悠长的
瞬间:仿佛刚刚开始的软甲、磷……
 
翅膀上的花纹,从未修改的预感。
内脏,更深的阴影。
 
——飞吧,
在比江水和落日还要孤独的南方。
 
你背部的宁静,
正把现在变成未来。 

 
啜泣 
 
 
 
一直有人出生,带着新鲜的哭声;
一直有人攒钱,想把痛苦的心,从贫困的躯体里赎出;
一直有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把一堆木头
做成迎亲的花轿,还是打造一具棺木?
 
死去的亲人,灵魂变成了雪花。
在这轻飘飘的雪花中,我们的肉身更沉。
一直有人在唱戏,在雪地上踩下凌乱的脚印……他老了,
他在教弟子怎样甩袖、念白,和低低地啜泣。

 讲古的人
 
 
讲古的人在炉火旁讲古,
椿树站在院子里,雪
落满了脖子。
到春天,椿树干枯,有人说,
那是偷听了太多的故事所致。
 
炉火通红,贯通了
故事中黑暗的关节,连刀子
也不再寒冷,进入人的心脏时,暖洋洋,
不像杀戮,倒像是在派送安乐。
 
少年们在雪中长大了,
春天,他们进城打工,饮酒,嫖妓,
染上花柳病,后来,
不知所踪。
 
要等上许多年,讲古的人才会说,
他的故事,一半来自师传,另一半
来自噩梦——每到冬天他就会
变成一个死者,唯有炉火
能把他拉回尘世。
 
“因为,人在世上的作为不过是
为了进人别人的梦。”他强调,
“那些杜撰的事,最后
都会有着落(我看到他眼里有一盆
炭火通红),比如你
现在活着,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死去过。
有个故事圈住你,你就
很难脱身。
但要把你讲没了,也容易。”

 

 

 

你与养猫的人为邻,

他养的是黑暗的信使。

它的腾挪,与你扭伤的脚踝有关,

一瘸一拐,脚步迟缓,你像是

提前进入到自己的老年。

你忍受每一步,有时停下,恍如

在倒着经过你的未来。

而当你思考,一切无声,你被迫抚摸

一种几乎无脊椎的怪物。

你意识到了梅花里暗藏的利爪,

叫春的声音中,

你瞥见邻居阴鸷的脸。甚至

时代之恶

同样也爬进了你的皱纹,在一只猫

不停洗脸的时候。

消瘦的人,细语的人,想把一只猫继续

养大,养成老虎的人,

你得继续与之为邻。

你知道窗台上曾蹲伏过什么,

它离去后,你甚至

与那空缺达成了协议:

在某些时刻你也要

借助放大的瞳孔观察,辨认

只能在黑暗中存在的东西。

 

 

卵石

 

 

——依靠感觉生存。

它感觉流水,

感觉其急缓及从属的年代,

感觉那些被命名为命运的船

怎样从头顶一一驶过。

 

依靠感觉它滞留在

一条河不为人知的深处,

某种飞逝的力量

致力于创造又痴迷取消,并试图以此

取代它对岁月的全部感受。

 

——几乎已是一生。它把

因反复折磨而失去的边际

抛给河水,任其漂流并在远方成为

一条河另外的脚步声。

 

 

 

冬天的菜市场

 

 

天已大亮,水箱里

才刚刚露出鱼肚白。

没结冰,鱼也许比人暖和。对此,

卖鱼人不同意,他剖开鱼肉,给人看

正在利刃下滑动的大雪。

 

但若说今时冷于往日,火鸡

不同意。烈焰般的夏天在它体内焚烧,连尾巴上的毛

也烧掉了。

与所有露肉的狂士一样,在冬天,

它拒绝更衣。

 

乌龟是裹着心跳的灵柩,

斑鸠,是歌谣留下的纪念品……

但在菜市场,古老的曲谱不管用,这里,

管用的是刀子、砧板、秤砣……

卖鱼人说,如果天持续冷下去,鱼

还要涨价。我抬头看天,看见的云片

像鱼鳞,仿佛,

天空也刚刚被利刃刮过。

 

鸡公继续在笼子里踱步,

网兜里的蛇继续睡眠。

长案上,青菜绿,萝卜白,

不解痛苦的豆腐软软的,是方的。

 

树 

 

树下来过恋人,坐过

陷入回忆的老者。

没人的时候,树冠孤悬,

树干,像遗忘在某个事件中的柱子。

有次做梦,我梦见它的根,

像一群僧人——他们

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

对我梦中的光亮感兴趣。

——不可能每棵树都是圣贤,我知道

有些树会死于狂笑,另一些

会死于内心的自责声。所以,

有的树选择秘密地活着,

把自己同黑暗锁在一起;

有的,则在自己的落叶中行走,学会了

如何处理多余的激情。

 

           

裂纹

 

细长,且不再加长,

因为已够了。

 

——突然流血的手指,

认出了反对触摸的事物。

 

你听见呻吟。

听见抑制住颤抖的躯体。

——它没声带,

却更具说服力。

 

它自身无痛感,

也没有愧疚;

它不曾告别,

却能于不知不觉中归来。

 

它穿越往昔,

从不对时间作出评判。

在所有的仇恨中,

它最接近无辜。

 

                               

字 

 

已经组成了一首诗吗?

些字也许不这么认为,

伴随着它们的,

只是某种位置感。

 

它们倾向于认为:这是个

混乱的国度,

充斥着暴君、变节者、阉人……

小的单位和大的体制。

  

——它们以沉默的个体

伫立在集体的欲望中。

当有人朗诵,它们倾听,

并猜测那声音和其它声音的关系。

 

甚至,它们感受到一种

抽象的时间。

在那里,它们到达过未来,

同时守候着开始。

 

   

 

水龙头 

 

弯腰的时候,不留神,

被它碰到了额头。

 

很疼。我直起身来,望着

这块铸铁,觉得有些异样。

它坚硬,低垂,悬于半空,

一个虚空的空间,无声环绕

弯曲、倔强的弧。

 

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这一次,它送来的不是水,

而是它本身。

 

 

它受命成为一条路,

受命成为可以踏上去的现实。

它拉紧脊椎扣好肋骨因为人多,车重。

当大家都散了,它留在原地。

在最黑的夜里,它不敲任何人的门。

它是睡眠以外的部分,

它是穿越喧嚣的孤寂,

比阶直,比尘埃低,比暴宽,身上

印满谵妄的脚印。

当它受命去思考,蟋蟀开始歌唱。

它废弃时,万物才真正朝两侧分开,一半

不知所踪;另一半

伴随它的沉默并靠向

时间的尽头。

 

  

造访 

 

 

……一次意外的造访,

刀子说,经过这里就顺便

来看看你。

 

刀子的话里没有锋芒,

打搅打搅!刀子离去时,

明亮的刃,投来一道抱歉的目光。

 

刀子是许多人的老朋友,

对生活一直所需不多,比如,

只要别人身上一块模糊的伤疤。

 

——从不感知疼痛,甚至,

没有耐心听完一声尖叫,

刀子已在我们的往事中消失。

 

 

 

镜子

              

镜子从不记忆

什么都不能使它激动

 

它用一生练习放弃

笑容、鬼脸、青春与皱纹……

有些人又出现在镜子里

但握手或拒绝

他们都要转过身来

 

镜子,站在世界的另一侧

不起伏,不掌控

面对那么多悲欢离合

不忠告,不参与

当许多人逝去了,它悬挂着

一个深邃、寂静的空间

着接下来要走近的人。

 

 

 

  

……其中,

古老的海水摸索词的边缘。

 

停笔的间隙,案头寂静。

他听见

海岸线那漫长、遥远的嗡嗡声,以及

 

看不见的海沟

秘密、隐忍的存在,在同下潜的暗流

和表面风浪的联系中……

 

——浪花扑向礁石寻找信仰。

而礁石不动,如同

一只尚未命名的动物在教

大海走路。


 

记看过的某部战争片

 

 

他喜欢电影中战斗的场面,喜欢

那令人窒息的气氛。他扫一眼电影院,观众

像严峻的波浪。放映窗口的光柱,

如同漫步太空的奇异物体。

……哦,整个战区都在摇晃。

他醉心于那摇晃,以及两次战斗间的

空隙:俄罗斯的土地解冻了,暖风吹,到处

都是歌声,姑娘们脱掉棉衣,腰身纤细,美艳无比。

小战士在擦枪,战争和爱情里,都有让他流连的东西……

她的手在他手里,电影院

幽深的穹窿下,陌生、略带潮湿的兴奋,

在战争边缘的黑暗中生长。

——如果放映在此时结束,小战士

将一直活着,幸福将持续,唱歌的姑娘

就不会有在暮年时回忆往事的悲伤。但胶片

在无情地滑动,他对战局的预测不断被放映机修正。

他留意到情节中的一两处破绽,但转眼

被身边急促的呼吸带走了。

一批批开赴前线的青年,死在了弹片纷飞的岁月。

直到放映结束,他才意识到,那炮声

隆隆的地方,是屡次来梦中拜访的故乡,而电影院

像遗留下的战场。观众陆续散去。在门口,

他和她同时朝黑暗中回望,一缕

从高窗上射下的光线

文章评论

吾空

[em]e160[/em] [em]e160[/em] 欣赏,阅读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儿[em]e192[/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