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殊与枫子姐 踏过樱花第几桥
个人日记
翻开《苏曼殊文集》,在不算多的作品中,歌咏爱情的篇章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而这些诗作的字里行间,几乎无不飘动着百助枫子的笑靥和泪影。。。
1908年3月,日本东京樱花如雪,落英缤纷。此时,百助枫子出现了。
那日他和朋友出去解闷,来到妓馆,他听到有人弹奏古筝。
丝声袅袅,悠扬悲戚,鹿鸣呦呦,由弦发出;溪涧淙淙,飞泉斥斥,从十指流过。未成曲调先有情。
在一阵纷乱中,她见到了苏曼殊--一个像火一样的男人,姿颜俊美,体态风流。热烈、狂放、执著、自负。
百助娥眉淡扫,红胭轻点,几分妩媚,几许娇艳。他对她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她受宠若惊。她知道,她只是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啊。
烈火,渴望的是冰融的柔情。
这一次他不再像流连青楼时的放肆,他居然害羞地打量着她。她满脸通红,一刹那间,怦然心动。
低沉的声音和着弦声如泣如诉。苏曼殊想到自己凄苦的身世,想到早逝的初恋,想到自己二十几年的孤旅漂泊,不禁悲从中来。
而她弹的每一弦都在叹息,每一声都在沉思,好像在诉说不得意的身世。苏曼殊黯然吟道: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尖鸣。
我亦艰难多病日,那堪更听八云筝。”
花底的黄莺间间关关,冰下的泉水幽幽咽咽。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问,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说,难得人生一知己。
隔着千年的时光,飞过漫天的沧海。她不就是大唐那个琵琶女吗?苏曼殊心里幽幽地想。
她的琴音浸润了他这颗干涸的心灵。
“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
湘弦洒遍胭脂泪,香火重生劫后灰。”
这一年,苏曼殊收拾起了禅心,收拾起了放荡,收拾起了早已荒芜的情感大门。爱过才知情重,他只愿意为这一生遇到的这个女子再次还俗。
“桃腮檀口坐吹笙,春水难量旧恨盈。
华严瀑布高千尺,未及卿卿爱我情。”
很快,好日子结束了。
1915年,一个坏消息传来了。
孙中山来信告诉他,袁世凯即将称帝--国家处于危难之际。
苏曼殊这颗已经被爱情融化的心再次被革命的火种点燃。
爱情的镜花水月只是太平盛世里的点缀,到了乱世,便是一衣袈裟寻刀枪了。
于是他带她策马驰向江边,望着奔腾翻滚的江水,如血的残阳,苏曼殊向她倾吐了要离开的理由--他要回到故乡,不,还是他乡吧。
多年后,他写了这样一首诗: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很快,他向她摊牌。
一切都是命运,也许在他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侠骨柔情不是他的全部,否则他不叫苏曼殊。
那就走吧。相逢在初春,热恋在樱花盛开的时节,分手在落英缤纷的暮春。花开花落总有时,她懂。
遇时芳华,那时她不过是个调筝人。她与他在琴声水流中相遇,不经意的回眸,陷入一场情感的劫。
而今去时韶华,一片狼藉,人生聚散皆如此。
那夜,细雨绵绵,她在屋内为他弹一曲最后的古筝。为君一曲送飞鸿,也算是个了结吧。
只是这一次,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她多想让他聆听曾经的悠扬音韵,就像初见的那一次,他明白她的幽幽心绪。
可他默然无语,眉头紧锁。他说,等到讨袁成功,天下一统,我一定带你归隐东瀛,男耕女织,厮守到老。
他还说,他要写首诗,在樱花树下让万世都记得有个我,让苍生都知道有个你。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旧疾复发了。
她拉断琴弦,鲜血从指尖缓缓流出。
她曾记得他说她是大唐白居易诗里的那个琵琶女。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白先生同样早就说过:“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切勿将身轻许人。”
他说得没错,是她错了,他是那个白乐天。
“禅心一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这首诗是苏曼殊留给百助枫子的最后告别。里面有无尽的相思,也有男人的决绝。
心一横,他又披上袈裟闹革命去了。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苏曼殊终究是个情种啊,他怎么能够忘记得了百助枫子。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很快,袁世凯在全国声讨浪中,做了81天的帝王梦后一命呜呼。
他终于回来了。
樱花依旧,江水无语。然而等待苏曼殊的却是人面不知何处去。相识处,只留下那架已经尘封的古筝了。
这样的结局,他一点都不怨她。要怨就怨这个乱世吧。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已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她嫁人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