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葬(马帮二第116期自命题文字游戏)

个人日记

                                                  文/梅子

    父亲去世已经四个多月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把父亲的下葬记录了下来,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父亲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我要用文字把他永久的珍藏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给人代东无数,很讲究礼俗,因此,在我的文章里,或多或少也记录了一些农村下葬的礼俗,也算是我对父亲的一种怀念吧。但是,将伤口一次次撕开,我还是痛彻心扉。
    
父亲是在三月三十一号凌晨五点去世的,当我得知消息时,已经是早晨快六点了,其实父亲半夜两三点就已经快不行了,可是家里人没舍得半夜惊扰我,硬是等到早晨快六点才打电话通知我。等外甥开车接我回到老家,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而农村的习俗是天不亮就入殓,所以在我回去后,院子里的灵棚已经搭好了,父亲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木中。瑟瑟的冷风吹打着灵棚两侧耷拉下来的幡纸,让我的心也透彻的凉。父亲离开时,兄弟姐妹只有我不在身边,大家告诉我,父亲临终前一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着我的小名。这份痛将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父亲入殓后,弟弟也马不停蹄的在阴阳先生那里为父亲批了阳,也订好了发丧的日子---四月八号。于是,写满了类似讣告和忌讳的两块一尺见方的白麻纸,一张被贴在了卧室北面的窗户上,一张被粘在盖帘上钉在了大门外面。我那可怜的父亲,终于还是没有抵得过病痛的折磨,与我们阴阳两隔。大家都说他早走的好,不用再遭罪了,可是,这种切肤之痛又怎能轻易释然?
    
父亲生前居住的屋子当天是不能打扫的,据说那样就意味着家人要将逝者扫地出门。唉,可怜的父亲,如果有可能,我们愿尽一切力量将你挽留,又怎么会把你扫地出门?
    
我回去时,哥已经在和几个本家商量着发丧的事情了,看看有哪些亲戚们是需要通知的,哪些亲戚需要准备孝服或者白布,而女人们则在一边守着几匹布在准备了。以前,通知亲戚需要孝子全身披挂孝服,手拿丧棒上门报孝,现在时代进步了,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了,但是,父亲的主系亲戚也就是父亲姥姥家的人还是要亲自上门通知的。孝服的准备也是有讲究的,儿女们和子侄辈都是白衣白帽,鞋上也缝着白布,孙子辈则是孙子们在衣服袖子或者帽子上缝一个红十字,外甥们是缝一个蓝十字。出嫁的本家女儿女婿都要给挂孝,姑娘们要挂全孝,女婿们因为是半个儿,所以是半孝。其他亲戚则是一尺白布戴在胳膊上就可以了。

    
本来我是打算在下葬之前回学校的,一则是我对于农村的这些习俗不是很了解,只觉得父亲已经下逝,我没有勇气面对亲人们一张张沉痛的面孔;再则,学生们今年初三,四月二十三号一模考试,我不想因为家里的事耽误孩子们的学习。我的外甥女这几年经历了她的老祖和奶奶的去世,对村下葬的习俗颇为了解,因此,她很不客气的批评了我,“姨,姥爷去世就这几天需要你们当女儿的每天哭灵呢,你怎么能走?”外甥女的话让我汗颜,我也第一次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停灵的这几天,每日三次,姑娘和媳妇们必须要哭灵,早晨是在天亮之前,中午和晚上是在饭前。儿子们和孙子们则是每晚不能睡觉,轮流守灵,直到下葬。
    
我见过村里长辈们哭灵的样子,要在棺木前嚎啕大哭,还要边哭边叙说。骨子里,我是个含蓄的人,我不擅长叙说,也不擅长嚎啕大哭,可是,那几天,我却和姐姐伏在父亲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尽管如此,我们的父亲却没有传递出一丝一毫的气息给我们。没下葬就说明灵魂还在,可是亲爱的父亲,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动容? 

    
父亲去世的第三天晚上要点大家纸。这一天傍晚七点半,太阳落山后,本家的儿子、媳妇、侄孙们便自己穿戴好孝服,一起来到灵前点纸、扣头,也就是这一刻,父亲的棺木打开了,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父亲安详的躺在棺木里,用手触摸他的脸庞,凉凉的,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抚摸父亲的脸庞,我的父亲他却一点也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当你对亲人说我爱你时,对方却不知晓。我挚爱的父亲,在他闭眼的那一刻,他却没有见到他最爱哭鼻子也是唯一爱跟他撒娇的二女儿。
    
父亲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有送行仪式。这一天傍晚吃饭前,该来的亲戚和街坊邻居大部分都来灵前点纸了,我们这些孝子们则是见了来祭拜的人就陪着一起点纸、磕头灵棚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几乎是膝盖不离开地面,面前一沓沓燃烧的纸钱炙烤的人心里火辣辣的疼。因为送行结束有宵夜,所以晚上六点,大灶为人们准备的晚饭是粉汤、黄豆芽、油炸糕。饭毕,人们便聚在灵前等候送行开始。孝子们都要全身披麻戴孝,四门亲家还要为我们这些子女们挂孝(四门亲家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媳妇、女婿家的亲戚)。不大的院子里,白花花一片,哭声和唢呐尖锐刺耳的呜咽声连成了一片,令天地动容。送行的队伍比较庞大,走在最前面的是唢呐队,唢呐队后面是本家的儿孙们,披麻戴孝,手里拿着丧棒,还有人高举酥油灯在前面领路,再后面是几辆四轮车,车厢里坐着女人和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扶上车的,只觉得耳畔全都是哭声和凄凉的唢呐声。送行队伍走到村子中间时,照例要停下来,这时候便是唢呐的表演了,两帮唢呐仿佛比赛似的,各自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引得周围的围观者们一阵阵叫好。而我,从小也习惯了这一套,只不过以前我是在车下看唢呐表演、看车里的人哭泣,而现在,自己却坐在车里被观瞻,哪怕眼前的表演再精彩,我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心被那一声声刺耳的唢呐声割裂着,疼痛着......

    
送行毕,便是宵宴,宴席的规格和第二天中午的规格基本相似。因为第二天便要下葬,儿孙们守灵的又多了几个,尤其让我感动的是那些孙子们,小小年纪却也那么懂事,一晚不睡的守着。女人们是可以睡的,但是,耳畔整晚刮灵的唢呐,声声催人肝肠,哪里能睡得着。半夜三点是要开棺的,本来以为还能见上父亲一面,几个孙子外甥也都早早守在了棺木前,可是,却说有讲究,尸体怕见光,死活没让大家见一面,这让几个到最后也没见父亲的晚辈们遗憾的涕泪涟涟。
    
四月八号早晨九点是起灵的时间,我的几个侄儿们一起扛着一棵被称作是引魂幡的大树走在最前面,我的小侄女捧着父亲的遗像紧随其后,然后便是父亲的灵车、花圈车队,唢呐队,孝子们紧随其后,最后面是哭灵的车。我大声的嚎哭着,一向不相信鬼神的我此时此刻却坚信,父亲的灵魂就在我们身边,他和我们一样难以割舍。父亲,我们亲爱的父亲,不论走到哪里,您都是我们挚爱的亲人!这里,我不想花费文字多记录唢呐队在村中央表演的精彩,我也不想记录乐队主持人在读悼词时人们是如何的动容,只是,在熊熊的烈火燃烧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便是阴阳相隔,一个小小的坟丘,便将父亲和我们永远的分割开来,永世不能相见......

    
以前,我总觉得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我也曾经真诚地劝慰过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不要一味的沉溺于悲痛之中,可是,于我自己,却总是枉然。我没想到,短短的一篇文章,我花费几个月都不能完成,每次敲打键盘时,心里总是像堵了块什么东西,每每都害得我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原来,在这世界上,有一种痛是永远也不能治愈的,那便是失去至爱亲人的痛。我不是个矫情的人,但我也不是个洒脱的人,父亲的离世让我久久不能释怀。虽然很痛,我还是想更多一点记下关于我父亲的点点滴滴,记录父亲的下葬,也许,这将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的一点记忆了,或者,借助这样的方式,我能够多靠近父亲一点点吧。               
    亲爱的父亲,您在天有灵的话,可知道您的小女儿在刻骨铭心的思念您吗?亲爱的父亲,安息吧!
 


  
马帮文友第115期作品选(2015.07)




文章评论

↑淡網ゞウιαй┆羊←羊

[em]e178[/em] 梅子 失去至亲的痛 不会随时间淡漠 只是随时间我们接收了这种痛的存在 而且这种痛也许会追随我们的余生了吧 不经意的想起是 还是那么锥心 那么刻骨!

起舞弄清影

理解那份生离死别的痛,任时间再久,依然难以平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看你的文章,如同我又一次送父亲一样,泪水不由自主的潸然,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心里再一次被撕裂的痛,天堂的父亲,安好!

青青原野

梅子节哀,愿他老一切安好。你傻傻的样子啊,当时还想着学生[em]e101[/em]真切的你再次展现在我的面前[em]e178[/em]邯郸朋友都想你了[em]e178[/em]

春天

越往后越想,无奈又刻骨铭心

红枫俊岭

节哀顺变,顽强生活,愿您父亲大人一路走好。[em]e183[/em][em]e183[/em]

苍松傲雪

妹妹,观其文想吾父如出一辙。养育恩思念情又撕心肺。父爱刻骨铭心永难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