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静

昨晚，在烛光摇曳的咖啡厅里他告诉了我他的故事。也许那段故事沉静在他心里许多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倾听他故事的人，在这里暂且不说我是和他怎么认识的，先说说他的故事……

他与虹的相识是因为一个重复的手机号码。虹因为男朋友撇下她出国留学，她为了忘掉那段往事，重新申请了新号，而这个新号却与速腾的号码同号。在虹意识到有人与自己同号的时候，以为是被盗号了，迅速与对方联系上了并不客气的训斥着他。速腾很无辜的要求她一同前往中国移动厅核实。就这样他们认识了……

那时候的虹刚走出大学校门，秀气的脸上还泛着青涩，虽没有动人的美丽，但清纯得让人看了舒服，她正在为寻找工作盲目着。从移动大厅出来后速腾出于礼貌送她回宿舍，在车上虹透露着当前的困境，看着眼前这位小县城出来的女子，速腾竟有种莫名的怜香惜玉，他在政府部门任职，也顺理成章把她安排进了机关单位。

那时候的速腾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了，爱人是某医院的外科主刀，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组合很幸福，用他的话来说，以他的身份也必须要装着幸福。可谁又知道自己家里整天飘着消毒水的滋味是什么感觉，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餐饭耳边传来的是，这个吃了会制癌，那个吃了胆固醇高，来个鸡翅膀，她又会说这个部位最好不要吃，家禽打针都打这部位，猪是饲料喂养的，鱼是用激素催大的，这些最好都不要吃……每每这时，家拥更难堪，不知道应该买什么菜做什么饭才可以让女主人挑不出毛病来。从认识到结婚，做医生的太太就没有和他接过吻，以她的话来说，唾液是疾病的传染源。过夫妻生活前必须让他先用稀释过的盐水清洗下体，这让他兴致索然，他偶尔会回复她一句还需要用酒精消毒吗？她会用一大堆的专业数语来解释她正当的要求与理由，这时他会暗想，不知道生殖器官的冠状沟内处放在显微镜下会是什么状态，那样会不会剥夺他应有的权利，而她还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吗？结婚七年一直都没怀上孩子，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有问题，妻子也没让他到医院做相应的检查，以她的话说反正现在大家都忙，孩子晚些时候来也好。

他和她的婚姻是上级领导介绍的，妻子是上级领导的侄女，双方见面的时候觉得都还顺眼，来往几次就领了证，这个证也成了他的仕途生涯步步高升的绿卡。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以为婚姻也许就是这样吧，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让出半边床，完成繁衍下一代的使命。

可虹的出现激起了他心潮的浪花。

那是虹上班第一个月领到工资的一天，虹下班前打了电话给他，说第一个月领到工资请他吃饭以示感谢。虹那晚穿了一条白底蓝碎花的连衣裙，不长不短的头发很随意的束成马尾，嘴唇涂了淡淡的唇膏，尤如一盆幽兰，不扎眼却有着自己的神韵且发出淡淡的幽香……虹上车那一刻他问带他到哪庆祝，虹说平时你这种高官厚人都出入大酒店吃的是环境和服务，今天带你到一个市井之地，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能品人间美味。在虹的指挥下他们来到了某大学校园附近的一家川菜馆，虹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就点了一盆酸菜鱼，并要求加粉丝加辣进去。    

看着一盆油晃晃的酸菜鱼上来时，速腾有些下不了筷子，此时他想起了浮在上面那层油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地沟油。虹却等不及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当感觉旁边人没有反映时，她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啦，吃不下？主观意识不要太强，吃了再说好吗？她帮速腾盛满了一小碗，速腾只好吃了起来，嗯，鱼肉嫩而不腻，滑而不腥，酸菜又大又脆，怡然爽口，外加一点少许的麻辣，烫烫的咬下去，那味道里有香、有鲜、有酸、有辣、有麻，尽享口福……虹看着他囫囵的吃相，笑容里充满了成就感。问他饿了几天了，他说错，是饿了几年了，哈哈哈……

虹说有些东西不要想得太细，所谓的绿色蔬菜应该指的是有机化肥浇灌出来的原生态作物，如果想得太细那就不存在绿色食品了，人有时候往往是自己吓自己，因此也失去了许多乐趣。速腾一边吃一边回应说有道理有道理。虹说这家餐馆是她与前男友上大学那会常来的地方，前男友家境较好，每个周末都会带她到这里来腐败。说到这里，虹的眼睛有些潮湿……速腾安慰她说，出国留学是件好事，暂时的分别不代表永别，如果你们是相爱的，他总会回来或者时机成熟接你出去也指不一定的，不要那么悲观。虹说，人唯一的无助是无法把握明天，更无法预知未来。他也曾说过不会离开我，我们毕业一起找工作，只要能在一起那日子就是甜的，曾经的信誓旦旦到最后也就以一种通知的形式告别，连挽留与责问他的机会都没留给我。这时，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速腾用纸巾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说，一个人要是舍得让你伤心，就根本不在乎你是否会为他流泪。不要再为他哭了，只有笑着面对，你才会找到幸福。虹由衷的对速腾说了一句谢谢。

直到今天速腾也说不清楚是因为酸菜鱼爱上了她，还是因为她爱上了酸菜鱼。那晚临别时，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领带送给了他，说很感谢在失落与黑暗时他给她点燃的一盏灯，这照亮了她通往清风明月的路。

那晚速腾回家躺在床上，大脑里一直回放着与虹晚餐的点点滴滴，还有那挂在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无来由的多了一份怜惜与牵挂

。此后他总在想起她的时间给她发短信，询问她近来的工作与生活，这些字里行间他不敢有半点情感流露，他怕吓跑她，因为他已经没有给她那份炙热的权利，在他看来去惦记一个人其实也挺幸福，不需要更多。虹也愿意把自己的快乐与失意告诉他，在她眼里这个大她十岁的男子就象自己的大哥哥，亲切得不用设防。虹偶尔会在休息的时候买些菜做好叫速腾一起共用，吃红焖猪脚的时候她会说，这个胶原蛋白丰富，多吃点你脸上就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吃青蒸鱼的时候她会说，多吃点鱼，你整天操心国家大事要多补补你的大脑；喝野菜猪肝汤的时候她会说，野菜明目猪肝补铁……这样的生活让他渴望每个休息的时间都能与她呆在一起，听她说她成长的故事，听她说她们家乡那条小河的传说，看着她的背影在狭窄又简陋的房间里忙着准备共用的午餐或者晚餐，叫他端这递那的当着下手，他觉得这才是生活。在他看来虹与做医生的妻子是地球上同物种却反差最大的类别。

在虹面前他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家庭，虹也一直没有提及过他的妻子，在她看来不愿提及自己家庭的男人一定生活得不太乐观，如果是这样又何必要去触碰这些话题呢。这一天饭后，速腾说结婚几年，没有感受到“家”带给他的实质性，屋里冷清的氛围就只能体现那只是一所住所，白天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晚上回家各自看自己的书或者电视，困了就睡在一张床上，这是唯一说明他不是单身。在这里觉得温暖，有家的感觉。

虹说是不是婚姻到了一定的期限都会变成这样？他说，别人的婚姻我不知道，我们从头开始都是这样。虹不好再说什么……

周四的晚上十点过，速腾突然接到虹的电话，虹在电话里哭着说家里刚打来电话，外婆准备不行了，这个点又没有回去的快巴，问速腾可不可以送她回去，否则外婆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了。速腾一点没有考虑就开车到了虹的住所接她直奔三百多公里以外的S城。赶到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外婆最后一眼，虹哭晕在了速腾的怀里……

虹是家里排行老三，前面二个是姐姐，父母指望这第三个是儿子时却还是个女孩，在失望之余想把她送给远房没有生育能力的亲戚，是外婆执意留了下来。所以在虹半岁后就与外婆回到了农村，直到上高中才回城与父母同住。可想而知虹与外婆的情感不是用语言可以说得清楚的。速腾帮着虹在那里处理完外婆的后事才回来。经过这一场生与死的离别，虹不自觉的把他当成了生命中的肩膀，那个最爱她的人走了，每当想起外婆时她总是不自觉拨通他电话，然后他很快会出现在她面前，听她讲和外婆的故事，任凭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等她哭够了，他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率，这是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无力去改变的自然状态，只要觉得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我们曾给她带来过快乐就没有遗憾了。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但是如果外婆知道她走了你这么伤心，她也一定走得不安心。你好好的才是她最想看到的，这个世上不仅仅只有外婆爱你，你的父母和我都爱你。虹那晚要求速腾抱抱她，速腾紧紧把这个柔弱的女子抱在了怀里……

在虹的眼里感情没有道德与不道德之说，在她看来如果沉闷的婚姻是一种道德的维系，那不涉及婚姻的真情也该是可歌可泣的。在她身上速腾感受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这让他知道生活原来应该是这样子的。速腾一直希望给虹一个家，让她理直气壮的活在人前屋后，但又在虹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下他左右摇摆着。虹说她要得不多，但他给的已经足够了，如果那张纸要以牺牲他的仕途为前提，如果那张纸要影响到那么多复杂的社会关系，如果那张纸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为什么要去拿那张纸？每一种选择都将意味着一种放弃，就如你光明垒落的婚姻背后不也意寓着一种放弃吗？我们的爱情不需要那张纸来证明什么，我已经很幸福。速腾对虹的亏欠只有他自己知道，虹背着他做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不想要，而是不想为难他做出选择。为了弥补对虹的亏欠，他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买了处环境优雅的别墅送给虹。可是后来，虹在里面住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离开了这座城市……

离开别墅前虹留下了一张字条作为这段感情的结束。

XXX

我走了。这三年与你共度的时间我很快乐也很幸福，可是我知道这样下去结果一定不会好，我不想你再为我在钢丝上跳舞。

还记得我曾说起过的男朋友吗？他回来了，并且找到了我，原来他在国外一边治病一边完成学业。我一直以为他成了葬进我心里的坟，可见到他那刻才知道爱并没有泯灭。

我和他走了，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就如你当初所说，人生有许多的生死离别，如果这样的离别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都应该相互祝福，你保重！

虹走后，速腾第一时间与妻子办妥了离婚手续……他搬进了买给虹的别墅，在那里感受她的气息与存在。

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爱情有时候，坚不坚持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