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量年华》专访:禅园听雪

个人日记

    
     昨天,在我的手机突然冒出一条短信:你们那里离张家界远吗?我一看,是雪小禅发来的。我给她回了一个电话,说不远,车子开得快,不堵车的话,40分钟。接着,我问她是否来了张家界?她回答:“没有”。看来,她是想来我们里看一看。我们说过之后,她补充一句:等你们有笔会的时候,我来。我想了解下她的创作情况,很想在QQ上聊,她说他的视力不是很好,不在QQ上聊。许久,她把自己的邮箱告诉我,要我在那里寻找,从的邮箱中,我翻到了近期采访她的一些文字。

禅园听雪

采访 摄影/夏之桐

 

        与著名作家雪小禅老师约了下午的采访,从石家庄到廊坊需要四个小时的火车去见她:一袭绿色羽绒服,瘦高,短发,美丽且自信。她带我进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古色古香的麻布门帘.她热情又随意,自己去换了衣服,嘱咐我随意参观。

        我看到她的客厅是那样的丰富饱满:角落里堆满了书,墙上是她自己画的画,古色古香的家具,古旧的瓷器瓶罐,精致的茶具,以及她精心淘来的各种小玩意。干花枝疏影婉约,随意却恰到好处地插在这些精美的瓷器中,有一种明目张胆的美感。向左看,她的书桌上散布着画笔和颜料,画架还支在一旁。右边靠窗的位置是沙发和茶具,是她休息的地方,沙发上也放着几本书,大概是消遣休息时看的吧。靠近窗户的地方又挂一幅门帘,依旧是充满古老的美意和生活气息。

        她换好衣服,取出淘来的两块江南织锦铺在地板上,告诉我,这是宝贝,平时都不舍得用呢。虽是严冬,但室内温暖如春,她席地而坐,手指婆娑一只紫砂茶碗,仿佛旧时光中走出来的女子,动人心扉。在我不断按下快门的时候,捕捉到她的从容,温婉,以及眼神中散发出的自信与明丽。

        在雪小禅的家中游走,方觉得自己成了梦中人,感觉有些不真实,可是雪小禅却不是这样认为,她浅笑着说:“我家里尽是些‘无用’的东西,大多是用来观赏的。”殊不知这些“无用”,成就她的恬淡。在她这里,寻常花木不会觉得卑微,名瓷古玩不会觉得名贵,一切都具有使用的属性,一切都变得从容与怡然自得。

        她不紧不慢,与我沟通采访事宜,十分配合地例行拍照,并且主动指点。她还用自己的手机播放戏曲,自己也时不时跟着哼唱,一切仿佛都是一种老友见面该有的状态。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我用自己的心在做一场采访。

         临近黄昏的时候,她说要亲手做一餐饭给我吃,我便靠在她的厨房的门边,与她随意地聊天。采访中,她娴熟地摘菜、洗菜,炒菜,聊到开心的时候还跑到客厅给我读了一段她平日的日记。我跟随在她的身后,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观照这个女子,心中也变得自在平静。我想,这大概就是这次采访最大的意义。

 

以下:X=夏之桐 C=雪小禅

 

“你不能毁了他的孤独”

 

X:从您家中各处的书籍可以看出,您的阅读结构十分繁复。您如何看待阅读?您的阅读结构对写作有何影响?

C:我早年喜欢读小说和散文,而且读外国小说较多。这几年以读杂书居多,比如书法、美术、戏曲、园林、建筑、中药、菜谱、设计……这些杂书很有趣味,别有洞天。一个写作者,必须有自己独特的阅读品位,而这种品位是需要渐渐培养的。一个人会读闲书、读野书才有趣味,就像做菜,知道放什么佐料很重要,佐料放多了,痕迹太重,佐料放少了,难免寡淡无味。放佐料的过程就是文字修炼的过程,读书就是在修炼心性,在读书中不急不慌,慢慢找到真趣,那是非常甜蜜的事情。也是一件明心见性的事情。

一个人内心有了格局、有了气象,文字才会有格局,有气象,这决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速成,而是许多年慢慢积累的过程。我相信很多的艺术都是一样的,融会贯通,兼容并包。

另外,我欣赏的大家一定是杂家,他并不一定专一于某一个领域,其他领域都是触类旁通的。这样的人才不会单薄,才是厚重的,是立体的。比如贾平凹,他既是一个好的作家,又是一个书法家;陈丹青既是画家,又是出色的作家……一个单薄的喜欢某一种艺术的人不会走的太高,所以这样兼容并包的杂家更令我喜欢。

 

X:除了大量的阅读,你还对戏曲,绘画,旅行,烹饪等感兴趣并且做得很好,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去做这些事情的?

C:只是因为兴趣,喜欢。抱着单纯的喜欢的目的去做一件事情,就会做得更好,名利牵绊反而是累赘。就如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根本没想着发表、出名,并且写了很多“无用”的东西,正因为有了这些积累,才会最后变成“有用”的东西。人生也是如此,“无用”的东西很多,恰恰是这种“无用”的东西才能提炼出来“有用”的东西。

我记得侯孝贤拍电影《海上花》的时候,当时电影的艺术顾问、作家阿城告诉他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说,电影里面,没有用的东西要多。我觉得这句话妙极了。你看我家的摆设,基本也是无用的东西,都是负责观赏,没多少实用价值。可是这些东西就能达到一个锦上添花,恰到好处的效果。是不是有一种如悟禅机的感觉?

 

X: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保持孤独是必须的吗?

C:我刚写了一篇文章,叫《万千孤独》。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其实是个藏头诗:千万孤独。如果诗人不是孤独到绝望,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情境呢?茫茫天地之间,谁都没有了,只剩下他自己和慢慢白雪……一个人的心理如果没有绝望到死,绝对写不出这种感觉来。所以我认为,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内心都是孤独的,如果不孤独,一定写不出好的作品来。

严歌苓写的《梅兰芳》里面有一句词是邱如白告诉孟小冬的:“知道什么是孤单吧,心里的。畹华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他心里的孤单一直都还在,直到他碰见你。可他的所有,一切,都是从这份孤单里头出来的……谁毁了他这份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你不能毁了他的孤独。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讲,孤独是必备的,所以真正的艺术就是曲高和寡。一个真正的孤独者才懂的生活。热爱生活与保持孤独,是一种境界。

 

“最好或最坏的都留在心里”

 

X:您对于美的事物十分敏锐。

C:一个搞艺术的人对美的感觉应该是很敏锐的,不然就太笨了。(笑)成为一个作家,首先要有天分;第二要刻苦,足够勤奋;第三,要大量读书;第四,要大量的行走。我喜欢旅行,喜欢逛地摊,喜欢逛菜市场,觉得特别有意思,多好玩呀。在行走中很快乐很享受,从这些俗世凡物中发现一丝丝美意,都是对自己的犒劳。

 

X:您的文字有一种画面感,有时候简简单单的词句,让人读起来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能谈谈您的写作吗?

C:我的写作有一个过渡的过程,不是每个人生来写的就是文章。如果说经验,那就是大量的阅读和勤奋的习作不可或缺。我现在看自己20多年前的东西就是另外一种感觉。现在学会了云淡风轻,不再雕琢,不再用力气。太过用力的东西就痕迹太重,我喜欢淡到无痕的东西,比如沈从文和汪曾祺的文章,就跟说白话一样,但是非常美。我现在基本是写日记体的东西。

(说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她到客厅去,找到日记本念了一段给我听,是朋友来访的片段。写得很平和,有一种朴素的美感。用白描的手法,将一种氛围写得淋漓尽致。)

 

X:小说《刺青》要拍电影,您有什么期待?

C:希望给自己一个惊喜。《刺青》是一部伴随许多读者一起经历青春期的小说,他们在青春期的时候遇见我,我在写作高峰期与他们相逢,见证彼此的成长,这是一种机缘。希望这部电影是对彼此的一个交代。

 

X:您说自己新书《裴艳玲传》是您唯一的一本传记,为什么?以后会写自传或者希望别人写您的传记吗?

C:写裴艳玲先生的传记,首先是因为我喜欢戏曲,裴先生是戏曲大师一代宗师,是我偏爱的。她的影响力与对戏曲的感觉,她的精神强度和艺术力量,都已经出色地不能再出色了,在中国可以用“前无古人”来评价,再也没有第二个裴艳玲。裴先生已经达到了一个时代的高度,她不属于均码范围,她只属于裴艳玲的范围。

至于我自己,是永远不会写自传,也不允许别人写的。一个人的内心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一个人传记写得再好,也不能了解这个人的千万分之一。比如我写裴先生,写得再好,不过是千万分之一。最好或者最坏的东西都留在心里吧。

 

“趁着年轻要去多经历”

 

X:刚才谈到阅读、戏曲,您说过旅行也是特别重要,对您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C: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点不错。你去的地方越多,见识越多,遇到的高人越多,阅读量越大,这些决定了你的高度。旅行和写作是相辅相成的,万水千山走得越多,接触到不同的风土人情,气息和食物,会有不同的感触和解读。

 

X:最喜欢哪个城市?

C:最喜欢的云南这个省份,云南是一个有巫气的地方,很有异域的感觉,包括当地的饮食和服装,在浓烈中有一种朴素的东西,很迷人。

 

X:您对读者是关爱的,很多大学生十分喜欢您的讲座。

C:我一开始也是不会说话,特别紧张,感到自卑,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不会接受任何采访。我的写作经历了三个过程,第一是读者、青年文摘阶段,第二是青春小说,第三是文化随笔。小说以后不再写了,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一定要往回收。现在更多的是回归内心,不再是扩张性的,收回到内核,重新审视、度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写作,一定要回归到为内心写作。

其实很多学生来听我的讲座,是圆他们少年时期的一个梦,他们说,我见证了他们的青春,其实,他们更见证我文字成长的痕迹。在20年漫长的孤独写作中,我自己体会到,写作其实是一种修行,去掉那些粉饰的、娇柔的、造作的、虚伪的元素,留下那些真实的、朴素的、干净的、饱满的气息,打动别人的同时,也一定会打动自己。每每去大学讲座,我都能与大学生在气场上发生亲密的共鸣,他们见到我亲切,感觉到似曾相识,我见到他们也仿佛见到自己小说中的原型,彼此并不隔阂陌生,我们互相点燃,找到共同的回忆,又能创造更多的未来。

 

X:如何看待这一代年轻人?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C:台湾作家简媜说过一句话特别好,她说,人的作品都是四十岁以后才厚重起来的。我觉得做人也一样,很少人在少年的时候就顿悟了一切。谁的指点和建议,都不如自己真正去经历,才可以真正成熟,去度过生活中的坎坷与曲折,光荣与梦想,自己才能够品尝到其中真味。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很优秀,按照自己的路勇敢前行。

一个人经历了荣华富贵,万水千山,就像弘一法师,遁入空门只需要一身佛衣,这样的人过于从容。那些有过经历的人,去平淡和无所事事,是一种境界。年轻人正是需要去经历的年纪,一定不要虚度光阴。到了一定的年纪再去追求平淡,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采访在雪小禅的家中完成,如同在静谧禅园听一场雪落,洁白的底色上闪烁着幽幽微光。一粥一饭,一花一木,一言一语,都是她生活中的“大事”。她的艺术与生活是相融的,热爱生活本身便是对艺术的执着。她是一个既保持内心孤独又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女子,她有一颗赤子之心,就像她的眼神——坚定,温婉,自信。正是如此,细水长流如小禅。

 



 

 

 

 

 






文章评论

yecao

老村丰富着我们的视野。老村,实际上,不老,我们没有听到它老去的故事,也没有发现老的痕迹。走进那里,如同走进田园,屋子旁的菜地里,展示着各种蔬菜的佳作,尤其是逗小孩喜欢金银花,也露出了伸出长长的脑袋,还悄悄地洒上一些淡淡的香味,当你稍微走远一点,也就是靠近树林的地方,你还会采摘到一个又一个脸上带着微笑的桃子。

yecao

[ft=,2,]一个人工的湖,安排在一个规模较大的校园里。我找到它,是在校园的宣传栏中的摄影作品里。这摄影的作品有点味道,虽然出自一个学生,但韵味已经令人记忆。那湖,很小,但很精致。湖里,有若干条红色的鱼在游动,它们见我来,一下就掉了头,游到另一边去,我知道它们已被这里的学生或者老师训成这样的规矩。它们的出现,让静静的湖动了起来,动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我没有带上相机,但我有手机,我用手机记录下它们的生活片段。在这里,我真正欣赏的不是这湖,而是这湖边的柳树。柳树的最大的爱好就是在风中扮演自己的角色。我站在那里,一阵风来,柳树的枝条像女人的裙子一样舞动起来,姿势多样,舞啊舞,将自己的秀发亲吻到了湖水。这里的湖水,不如河水的明净,柳树吻几下就离开了,不愿意把生命的全部献给它。如果在这里,拿上一本书,读一读,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在这里的读书,书中的每一个字都不会让你的眼神放过。[/ft]

飞燕

“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内心都是孤独的,如果不孤独,一定写不出好的作品来。”这句话经典,特别喜欢。

飞燕

特爱生活,又享受孤独。

yecao

一个校园,有一个湖的点缀,也算幸运。这个湖,一点也不腼腆,它靠在操场的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也可能在它的心里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个湖,很小,小到只有巴掌大小。湖里,有许多鱼,大的、小的,红的,白的,胖的,廋的。这些鱼,生活在这里,它们不在乎自己的生活空间狭窄,在乎的是自己自由、快活。湖的周边,有许多树,大多是柳树。柳树站在这里,风度翩翩。它喜欢孤独生活,湖就是它最要好的好朋友,除了湖,就是风。无论风什么时候到这里,它都点头哈腰欢迎。

yecao

一个院子里,长满了许多树。这些树,在不同的季节会开出许多不同颜色的花。这些花开的时候,真正让人能记住的,要算桂花树,那是因为它的香挺独特。一些人,从桂花树边走过,都用手扇着这香,生怕它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