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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77年10月下旬的一天，作为大队团支部书记的我，在去七小队的途中，收到了大队电话员的通知，叫我火速带两张个人登记照去区里报名，我叔叔会在镇上的汽车站接我。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报名是不是什么急事，回家拿了两张登记照片，就匆匆忙忙地向镇上奔去。

叔叔当年是区高中的一名年轻老师。当他看见满头大汗跑来的我后，就一个劲地数落我，说恢复了高考你知道吗？我说我从收音机里听说过，不过好像和我的关系不大，因为我高中几乎什么都没有学。叔叔说他抽到区里做高考报名登记的工作，还说这几天我的高中同学中有不少人报名了，别人能报，你为什么不报？再过几天报名就截止了，你爸爸在县里开会，也叫人带信来催你报名，他打了几次电话到你们大队部，总是找不到你云云。我也没和他过多解释，坐上他的自行车就去了报名处。

我是1975届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回乡劳动近一年，由一个偶然的机会，当上了大队民办学校的代课老师，主要是在一个村的教学点里从事小学一，二年级复式班的教学。代课一年后，又被提拔为大队团支部书记。原本以为生活会一帆风顺，再装模做样地干它个一年半载，就可以稳稳地被推荐去上大学，谁知道世道变化很快，1977年四人帮下台后不久，国家马上就恢复了高考制度。我们山区农村消息闭塞，到了十月底这才知道消息。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学到高中基本上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渡过的。上小学时有几年是全国闹革命高潮，根本没上学，只是初中赶上所谓的“教育回潮”，认真学习了两年的我以我们初中前三名的成绩考上区高中。而高中两年正值批林批孔运动，成天学工学农，一年要到学校农场劳动几个月，或是去区农机厂学工，加上我是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成员，每年还要下乡演出两个月，所以高中时期在课堂上学习的时间很少。那时农村高中的学习也主要是为农业服务，高中数学主要学的是用弓步法丈量土地，用割补法计算不规则土地的面积等；高中物理教材叫工业基础知识，讲的是“三机一泵”，即柴油机、拖拉机、电动机及水泵；高中化学的部分内容是农业基础知识，主要是讲怎样做腐殖酸氨等有机肥料，和以磷增氮的有机肥转化的过程等；语文课主要是学习毛主席的著作和两报一刊社论，写批林批孔的文章，语文基础知识基本没学。因为当时我觉得上大学是一件近乎伟大而崇高的事情，所以个人认为报考大学对我来说是一个笑话。由于文化大革命中废除了高考，所以这次报名没有年龄的限制，从文革开始的1966届毕业生到1977届的应届毕业生都可以报名参加高考，因此报名的人很多。为了分散考务人员和考试场地的压力，我省1977年将报考大学和中专分开报名，分别考试。

快到中午时分，我和叔叔来到报名处后，叔叔问我是报大学还是报中专，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报考中专，因为中专只考语文，数学和政治，大学还要加考物理和化学，那绝对是我的弱项。叔叔说我父亲要我报考大学，我说高中几乎什么都没学，怎么考？肯定要报中专。叔叔拗不过我，就去拿中专报考表给我，不巧的是中专报考表被锁起来了，因为管中专报名的老师回家午休了。叔叔问我要不要等一下，我说不等了，反正也考不上，就别浪费时间了。于是就交了五毛钱的报名费，向叔叔要了一张大学报名登记表，草草地填完表，胡乱填报了几个大学和专业，就回去劳动了。

报名后的第二天，叔叔又打电话到大队部，刚好我在大队部开会。叔叔说他已拿到中专的报考表，但要再交五毛钱，问我要不要重新填报考表。我考虑了一会儿，决定不重报，因为五毛钱当时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那个时候每天的工分收入也就一毛钱，五毛钱就是我五天的全部收入；另外我父亲要我报考大学，这正好就遂了他的心愿；再个参加一下考试，也可以试试高考这水的深浅，以利来年再战。

报名后，我一如既往地天天参加劳动，因为我已申请入党，又是大队干部，怕请假在家复习会影响不好。爸爸几天后去了高中一趟，高中不少老师还记得我，就借了几本教材供我复习用。我晚上放工后也硬着头皮看书复习，一般要复习到凌晨三点，但由于基础太差，所以大部分内容并没有真正看懂。转眼几个星期过去了，高考的日子到了。记得那年高考的日期是1977年12月6日，考场设在区高中。第一门考的是语文，我拿到考题是一头雾水，很多题目就根本没听说过，一紧张时间也没有把握好，作文只写了一半时间就到了，好在我心里对自己没有太高期望，所以也不觉得沮丧，只是我父亲为我的作文没写完而惋惜了好几天。我把接下来的几门考完后，总体感觉不是太好，一点自信也没有，也不好意思和其他考生对答案，就匆匆赶紧回家种地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据传高考初选的通知发到了区里，全区几百名考生中，有12人被初选上了，这其中就有我。我还是有点不相信，直到接到县招办检查身体的通知后才敢确认。后来父亲从县招办的同学处得知，我的考分比录取分数线竟要高80多分，我简直是不敢相信大学录取分数线会那样低，看来受文革的影响，不光是我，其实很多人的学业都荒废了。过完春节后不久，大学录取通知到了，我高兴了好几天，我父亲更是高兴得几夜未眠。

后来我问我自己，如果当时报名点管中专表的老师在，我很可能就报考了中专，或是如果我后来舍得花五毛钱而改报了中专，会是怎样的结果？估计考上中专的可能性是有的，这样人生的走向可能就会大不相同，虽然说不上哪个更好，但人生发展的方向和空间，从事的领域，朋友圈子，成家的地域等应该会有所不同，可能日子会过得安稳些吧。

人的一生中要面临许多的选择，有时候带有一些偶然性。一个经意的或偶然的选择可能就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而不同的选择可能会给出人生道路的不同走向。在许多情况下，在选择之前，往往很难判断哪一种选择更适合自己，从而使自己的人生更加顺利和幸福。这就是人生的无常，这就是人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发生。而我们都不清楚到底是些什么因素控制着这些选择，是自己的个人意志，家庭和环境，还是命运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