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中的回味

清晨，拉开窗帘，真的落雨了，只是未见你来过的痕迹。抬头，日历已经翻过了四月的中旬，原来，是你的生日近了。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你给我留下的仅存的印记。照片上的你，还是微笑着看着前方，我知道当哥哥按下快门的刹那，我正好出现在你前方的视线里。
　　认识你是在那一年的春天，公园里的柳树还未抽绿，只是风变得暖暖的，阳光带着羞涩在云层里穿梭着。你没有我想象的高大，皮肤也过于白皙，脸上最显眼的是一双大眼睛，很是明亮，没有一点的瑕疵。那时我就想告诉你，我喜欢小眼睛的男生，微眯着，有点坏坏的那种。那一年我二十一岁，还没有那种勇气，尤其是去驳逆强大的母亲，我们就这样一起走进了我的花季。
　　起初的我对你有过点点的相惜，但是大多数来自于你的包容和忍耐。现在想起，那可能是我记忆里最任性的两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了“不可以”。无论工作多么劳累，你都会出现在我下班的路口，每次都会看着我走进楼门里，才转过身，带着疲惫踏上回家的路。曾经你的母亲是那么地为你着急：儿子，你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你总是微笑着，默默不语。每次我都会心虚得好几天不敢见你，我终究是没有分清爱和友的距离。
　　我的一次意外的摔伤，拉近了我们心的距离。那一刻，母亲的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意，外婆也是带着病弱的身体，坚持着给你做上几道她拿手的饭菜。那时，北方的花，开得正艳，满园的丁香带着淡淡的香气，季节穿过春的低迷，婉约着流年的美丽。
　　那时的我，总想让时间慢些，再慢些。懵懂间觉得那爱不是来自于我的心，而是一种更深的情谊，我们更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你更像我的兄长，甚至比我的兄长更多地宠我。我在犹豫，也在徘徊，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抬头，又见。枝头葱茏的绿被风吹成了黄绿斑驳的色彩，季节划过了浪漫的夏季。我们的心不再有交集，只知道，那年，你从我的陌上轻轻地走过，留下了深情却未带走一丝云彩的美丽。
　　此去经年，我们有了无数次的偶遇。你的视线总是落在我的左右，你的身影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准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匆忙结婚，让我笔下的故事不再完整。你就是在那一年，在一场密集的春雨里，留下萧瑟的背影，与我渐渐地远离。母亲一直对你的憨笑念念不忘，父亲每每看到那棋盘上的残局，就会忍不住地叨念上几句。只有我，从不提及，只是把那点点的温暖浅存在记忆里。
　   陌上花开几许，我的长发终于被悄悄地盘起。你如期而至，带着祝福和那温和的笑意。“小妹，你一定要幸福。”话语简单，却饱含着深意。忽然你问了一句：“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兄妹的？”我微笑不语，总是在偷偷地庆幸着，有你这样的兄长，真的很好！
　　 时光不语，总是带着点点的忧郁，你的儿子四岁时，我的女儿降生了。“小妹，恭喜你，有了小棉袄，真是让我羡慕不已。”我在遗憾中有了一丝惊喜，可能你是知道的，我是如此地期待能有一个强壮的儿子。女儿舞动的小手，天真的笑颜，瞬间给了我浓浓的暖意。
　　 那一年，你晕倒在防洪的堤岸，脑血管破裂差一点夺走你的鲜活的生命。你的小妹哭着来告我，生死未卜的你还在手术台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跑进的医院，在手术室的门口，我看到了一夜白发的你的母亲，看到了满脸挂着泪珠的孩子，还有一筹莫展的你的妻。我赶紧和同学联系，问了一下手术进展情况，好在一切顺利，好在你依然抱着活下去的勇气……
　　 往事如昔，如昨清晰的是留在我心底永不褪色的记忆。穿过岁月的云烟，总会在不经意的回眸里再次遇见。出院后，你梳上了精短的发，面庞上显露出几分苍老的痕迹。或许，这次疾病给了你太多的人生感悟，你变得更加深沉而少语。你看我的目光也有了些许的迟疑，每次遇见总是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令我不安。”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没有，我是觉得不知道我还可以给你多少的关爱和帮助，不安的是我。我怕兑现不了我的承诺。”术后的他语速慢了很多。
　　 “怎么会？做了手术就好了，你还是以前的你，依旧是我的哥哥。”面对着他，我没有丝毫的紧张和不安。
　　 “是啊，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我是你的哥哥。”他也憨声地笑了。
　　 就这样你一直坚守着你的承诺，走过了春夏秋冬，光阴在我们的指尖轻轻地飞过。你淡泊而宁静，在工作上突飞猛进，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只是相守于平淡，在一袭烟火里回味着生活的点滴。再相遇，你已经是单位的领导，我却依然是我。
　　 “小妹，许久不见你，听说你病了。”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温馨的问候。
　　 “没有，这点病对于我来讲不算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学会了坚强。
　　 “配合治疗，你一定行的，哥不会看错。”鼓励的话语依旧是我前行的动力，我在低谷里走来，带着满身的疲惫，带着失去母亲的伤痛，也带着永远抹不下去的病痛前行在人生的路上。那一段时间，我们会经常偶遇在我下班必经的路旁，你总是忘不了跟我说几句玩笑，夸几句我依然未变的性格。有时候，我在自己问自己，老天待我不薄，让我认识了你，也认清了一种情意的绵长不息。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秋季。满目的枯黄，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了一种萧瑟。你病了，病倒在办公室里。这一次你带着憔悴的面容走进我的办公区时，我都不敢相信，你是那个一直对我微笑的哥哥。化疗让你的头发落尽，癌痛让你坚挺的脊背微驼，你强颜的欢笑里，我看到了更多的是苦涩。你还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和我唠着家常，笑容的背后满是辛酸的苦痛。
　　 “别为我担心，医学发达了，我会好好地活着，我还要努力去兑现我的承诺。”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的你，依旧保持着你的风格。
　　 “你不会远走，我会一直看着你，把你留在我的视线里。因为，你还欠我一个承诺!”我自信的笑着，转身的瞬间泪水轻轻地滑落。
　　 “记得，我是在一场春雨里诞生的。每次看到春雨，你一定要想到，那就是希望，春天的希望。”看着你日渐憔悴的容颜，我一直盼望着那个花开的春天。或许，那风里有了你的身影；或许，那雨里真的浅存了你的笑意。
　　 你步履蹒跚，依旧工作在第一线上，不听别人的劝阻，跟时间赛跑着走进了第二年的春天。那一天，落了雨。窗外有了葱茏的绿色，风里带着初春的寒意，你再一次晕倒在办公室里。昏迷了六天的你，在清醒的刹那指着窗外，我知道，那雨里又有了你的希望和你铭刻的印记。我轻轻地打开窗，迎着一缕春风，让它永远住进你的心里。
　　 你一直坚持着与病魔做着最后的搏斗，我却眼看着强壮的你形同枯瘦，一点点的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每次见到我，即使是刚刚呕吐结束，你仍强装着笑意。
　　 “小妹，别担心，我可以。”声音羸弱得我得仔细才能分得清，那是你最坚强的话语。
　　 落花飞尽，时光就像无情的时钟，把你推到了生命的尽头。你抬头，望着窗外，那里落着秋雨。
　　 “哥，你要坚持，春天不远了，它在等你。”我轻轻地附身告诉你，这是你的雨错落在了这个秋季。
　　 秋雨绵绵，带着冬的信息，我在深秋的雨里送走了你。落菊铺地，满目伤，我在一场秋雨里寻找着你的踪迹。不觉间，你的关爱已经植进我的心里，十年难相忘，你依然在我的梦里。
　　 四月，冰封的大地开始复苏，一场又一场的春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我的窗，那里依旧有我的希望，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