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如雪 ,出生有根 ;一世清白 ,岂有冷月葬花魂

墨染红尘



    1、

    月光如霜,寒彻骨。

    我又静静地伫立窗外,看他熬药。一里外有闻名的“三眼井”,传说打出的水能唤来新生,每天他都亲自去打回一坛,配御医开的“还魂汤”药方,用文火细细熬着。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噼啪作响,一朵又一朵的灯花结了又灭,明明暗暗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或许皱着眉,或许没有……滴漏声声,他在熬,熬的是药,熬的是人,熬的是时光。

    长夜漫漫,天却很快亮了。

    熬好的药汁是浓黑色的,热气腾腾的苦涩,因没有人喝,天明的时候连渣一起倒在海棠树下。长年累月,院里的海棠树吸收了药性,开得格外绚丽妩媚。外面人说,将军府上的花开得真好。而他只是笑笑,从容答道:“海棠花,断肠花,解语而思乡,其为生也良苦,早知终会落,何如弗开?”

    如此的进退得当,已无一丝昔日落魄的痕迹。纵是风光无限,而谁能读懂富贵荣华背后深深隐匿的寂寞?我懂,却不能慰。

    他又站在那里看海棠花开了。朝晖流彩,给纯白的花瓣上添上几分妖娆,看他眼神迷离中漾着一抹温柔,可是忆起了如花面容?我远远地在廊下望着一树纯白,努力想要记起那张脸,无奈浮现在眼前的,只是一袭大红的凤冠霞帔,如杜鹃泣血,珠冠下如画的眉眼,或许还有一些纯真的娇羞——那样纯真的娇羞,像很多很多年前,我的样子。

    只是终于都成为过去,我在岁月红尘中沾染了世故,她在深宫大院中生成了纯真。或许到了最后,我坚守在他的身边,她却驻扎在他的心间,于我而言,这是此生最大的禁忌,我不愿回眸,不敢回眸,不能回眸。

    回眸是空。

    2、

    药汁缓缓注入青花瓷碗,他的手很稳,虎口的厚茧还在,恍若他不是那个位极人臣的大将军,而是若干年前和我一起在佛前许愿的少年。

    “啊——”破庙里,我于午夜惊醒,冷汗涔涔,他紧紧抱住我:“做噩梦了?别怕,有我。”低沉的声线,温暖的胸膛,我那急剧的心跳渐渐安定下来,倚在他怀里,我不害怕。捻土为香,我们跪在沾满蛛网的佛祖面前,双手合什,虔诚地许下誓言。彼时,我是江湖女子白棠,他是军营一个新入伍的小兵欧阳帆。时光辗转,多少年后,我还是白棠,而他是战功赫赫的欧阳将军,百合公主的驸马。历经世间悲欢离合,白棠无悔,只因深深明白,有些相伴,纵痛到极致,却甘之如饴。

    犹记那一日,战鼓号角催动一场地动山摇的交战,两军于山林开战,杀气弥漫,从早晨厮杀到日暮,断肢横尸遍布,残阳和血相映红,几千士兵只剩下几十人,欧阳是其中之一。金未鸣,兵不收。他在几个敌兵的围攻下苦苦支撑,气力将尽,自忖必战死沙场,忽然一声清叱,横地里杀出一个人,挑飞致命的一刀。他抓住机会且战且退,杀出了一条血路,回头时却见那个救星身处危险之中——一把长矛正往她背心刺去。

    如果那一矛落实,便没有后来了。那些不计其数的后来,把所有的美好磨砺成了悲哀。

    他折身,用剑拨开那把长矛,我们相视一笑,蓦然增了许多力量,奇迹般地冲出了重围。他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救他。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对着他微笑:“你不记得我了?”多年之后,他告诉我,再没有见过比那一刻的我更美的女子了。

    可惜,那时候的我们谁也不曾预料到,美的事物终究不长久,一如春日里的海棠,纵是“碾冰为土玉为盆,”也难免“秋闺怨女拭啼痕”。

    3、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河的鲜血染就了他帽子上的红缨。捷报频传,龙颜大悦,召欧阳帆班师回朝,进京领赏。临行前一夜,军营狂欢,我看着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醉醺醺地回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我挑灯看他的眉眼,灯影在他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影,依旧是清朗的样子,然而,京城乃烟柳繁华处,他一去,或许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欧阳了。

    我所认识的欧阳是曾经落魄江湖的少年。清清溪水畔,潇潇西北风,满面烟尘难掩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单薄的衣裳,淡紫的唇,我打开包袱,把干粮递过去。“我不是乞丐。”他却挺直了背脊。

    当然不是乞丐。你是被陷害致死的将军儿子,无奈流落江湖的同时,还拥有重振家风的梦想——乞丐哪会有这样的梦想。“不白给,你要帮我背着这个包袱,一直到我要去的地方。”“好。”到达目的地,挥挥手,两不相欠,却兜兜转转中,我们于无意中再次相逢,恍如隔世。

    我所认识的欧阳是军营中的最勇敢的将士。黑马白袍,威风凛凛冲入敌阵,削砍挑刺,于千军万马中来去如风。不断地立功,不断地升迁,我总是用半是欣喜半是担忧的目光看着他。欧阳抚着我的发,说:“棠儿,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娶你为妻,好不好?”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我所认识的欧阳在一步步向他的梦想靠近,可是夜里他的噩梦越来越频繁,一旦惊醒,他就拥着我说:“棠儿,我的棠儿,你会不会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我抱住他:“我不会离开你。”这是我给他的承诺。

    可是,在江湖中漂泊久了,就会理解到,任是如何情深意重的承诺,都经不起岁月的重复描摹。

    我决定离开。

    他回到京城,会得到他所梦想得到的一切,权势,财富,荣耀,名望,沾上这些浮华,他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欧阳帆。与其将来因为身份和地位的悬殊而渐渐疏远,不如趁着彼此还爱慕的时候及早离开,这样或许还可以留一点念想,留一点美好,留一点回忆。

    我默默地起身,衣角却被他扯住:“棠儿,别走。”

    我转头,他的神色布满惊恐,眼眸还是那么黑,只是这黑里已经繁星点点,一眨眼,便有两行泪珠滴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英雄啊,从不惧流血,此刻却为我流泪,我,怎能让他伤心?

    我的包袱重重落地。

    4、

    回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春天,有诗云“绝胜烟柳满皇都”果真名副其实,无处不美景,无处不繁华。欧阳带我去相国寺,带我去香山,带我去孔庙,细细地为我介绍他熟稔的每一个名胜,他说,要为我选一处好地方,让我享尽世间的荣华,看着他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脸庞,我的心事依然一重重——我的帆,我的欧阳将军啊,人事最无常,在很多很多的可能前面,我们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吗?在幸福未曾拥有之前,它是风,来去无影。然而,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第二日,欧阳帆进宫朝圣,一去三天未曾回府,我惴惴不安地等待,宫里不断有消息传来。

    “皇恩浩荡,赐欧阳将军绛紫金丝战袍一套,尚方宝剑一把。”

    “皇恩浩荡,赐欧阳将军白玉一方,如意两对,纹银万两。”

    “皇恩浩荡,赐欧阳将军御宴陪侍。”

    “皇恩浩荡,赐婚百合公主,即日完婚。”

    传来的好消息,关乎名,关乎利,层层光环加诸欧阳身上,却像刀,却像剑,重重利刃划在我心上。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棠儿!棠儿!”好熟悉的呼唤,好熟悉的怀抱,拼命睁开双眼,他的焦急映入眼帘,我紧紧地抱住他:“帆,那个消息…是真的么?”

    “棠儿,我…我不能抗旨。”

    我无力闭上眼睛。我明白,他不会为了和我长厮守而放弃他的梦想,他的家族兴衰,他的锦绣前途。

    咫尺之间,我们已经天涯。

    多年之后,京城的人们提起那桩婚礼,依然会艳慕的吧,年少俊逸的英雄将军,貌美如花的公主,华丽的婚礼,绚烂的烟花。醇香的美酒,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昏昏沉沉的时候,我的床榻前恍若有人来过,哈,我不在意有没有人来过,我在意的是——

    他成亲了,新娘不是我。

    5、

    我用瓢舀了一勺水,轻轻浇在海棠的根上,海棠树上有不少花苞冒出头来,看样子快要开了吧!擦了一把汗,我提起水桶准备回茅草屋做饭。篱笆门被推开,我转身,太阳刺得眼睛有点花,手搭凉棚细细打量,这身影……是他!我的脸一冷,再次回身快步往房间走去,他却抢先一步拦住我。

    “棠儿,我心里只有你。”

    哈,心里只有我的男人,娶了另外一个女子。

    “棠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哈,家有娇妻,何苦找我?

    “棠儿,别这样,好不好。”

    哈,那你要我怎样?

    “棠儿,等我,我想法子。”

    哈,有…法子么?


    “棠儿姐姐,我是百合。”柔媚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光滑若凝脂的皮肤,高贵的身份,雍容的气度,这便是百合公主,那气质果真不是凡间女子所能比拟的。

    “白棠见过公主。”我敛身回礼,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姐姐免礼,我来,是接你回府的。”原来,这,就是欧阳帆的法子。如此隐密的事,他都愿意告诉她;如此难堪的事,她都愿意帮助他,可见,荣辱与共,夫妻同心。多余的那个,该是我吧!

    “姐姐莫要多心,帆哥哥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感谢你那么多年对他的照顾……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可好?”真挚的眼神,诚恳的话语。我看着她,犹如看着多年前的自己。都是一样的女子啊,爱了,便是低到了尘埃,也在尘埃里欢喜地开出花来。

    我心下惨然,却对着她笑了:“我的海棠花要开了。”“嗯,我会让人移植到将军府。”于是,我和我的海棠,到了将军府。

    可是,我很快就后悔了,我低估了百合。她远远比我有心机。在将军府,她总是有心或是无意让我亲眼看到他们的柔情蜜意,他们的琴瑟和鸣。他为她画眉,她为他整装,我只能呆立在我的海棠树前,望着那双双丽影暗自感慨,远离才是一种幸福。只是,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无数次问他,是不是爱上了百合?他总是一副惊诧的样子:棠儿,我只爱你。语气那么坚定,坚定到让我倍感悲哀。我情愿他承认爱上了她,这样我就可以死心,而不是在日复一日中的煎熬生出无穷怨恨。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眼眸还是那么黑,可是那里面的柔情已经变成寒冰,幽怨几许,哀愁几许。我捂住脸,我不要看到这样的自己。

    我努力恨他,却总是想起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中相依相扶的点点滴滴。我努力不恨她,嫉妒的种子却在心里生根发芽,郁郁葱葱。女人的爱,是蜜糖,女人的恨,是毒药。我本出身江湖,江湖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当做好决定的那一刻起,善良的白棠就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

    他奉旨出使塞外,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偏偏这个时候,百合感染了风寒,日日微咳。他说,棠儿,百合病了,你多照顾她。等我回来。去吧,有我呢!我语气肯定。他便安心地去了。

    我便每天夜里为百合熬药,御医开的方子,三眼井里汲来的水,熬出的药汁是浓黑色的,热气腾腾的苦涩。她老喝,却总不见好。因为,药汁里面多了一点点方子里没有的一味药,这味药是我加的,无色无味,有毒,隐蔽性极强,就连御医也无法查出异常。

    女子的第六感总是敏锐的。百合选择没有告诉御医,而是给千里之遥的他传了信,继续喝下我熬的药,一滴不剩。在一个下雨的夜里,她把我唤来:“姐姐,你是不是恨我?”

    我冷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也很爱他,虽然你比我早一步遇见他,可是我相信,天长日久,他一定会爱上我。”

    我也相信。当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子花尽心思,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牺牲自己的时候,男子是无法不感动而回应的,尤其是一个这么美的女子,这么高高在上的女子,这么有权势的女子。

    我说,我知道。指甲却深深陷入肉里去。春暖花开,白棠开败,便是百合。而“棠儿”这个名字,曾经在他无数个在唇齿间呢喃的名字,总将成为历史,被轻轻巧巧地翻过去,被“百合”取代,他不会记得曾经为我落泪,不会记得曾经求我不要离开。而她,会得到我梦想中的一切,所以,我不想恨她,却不得不恨她。

    于是,百合死了,在那个雨夜过后的第三天。而欧阳帆,终是回来晚了。她赢了,用她的命换来了他的心,成全她的,正是我。

    6、

    他就那样的看着我,眼眸里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拔出手中的剑,把剑递给他。他不接,也不言语,转身离去,背影好生寂寥。

    只是从此,他在每个夜里熬药,天明再倒到海棠树下。城里的百姓说,欧阳将军是在追思逝去的妻,痴心一片实属难得。他们都说,如有好女,当嫁欧阳。

    这一日,我再次把他拦下,这次是我将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处,决然向他要一个答案。他叹气,说:“棠儿,我只是想知道,你当时熬药的心情。”叮当一声,我手中的剑再也把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棠儿,边关战事吃紧,我已经向皇上提出让我去镇守。我想,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谁都好。”

    “何时出发?”

    “明日午时。”

    “今晚,可以留下来和我说说话么?”

    “棠儿……”

    这一夜,我们回忆起那段快乐的时光,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的幸福多简单啊,一场切磋,一次对视,一杯茶,一盘棋,都是的。

    夜好短,晨好短,转眼间日已当空。战旗招展,他依旧是黑马白袍,意气风发。城中百姓分列两旁,执鲜花相送。我于鬓边簪一朵海棠,立在人群中目送他远去,耳畔浮起今早的对话——

    “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棠儿,白布上沾上了墨迹,无论如何漂洗,终究难以还原当初。”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破庙佛前曾立下什么誓言吗?”

    “嗯?”他沉吟了良久,“我……我忘了。”

    啊,我的手上已经沾上了百合的鲜血,再也不是当年的我了。而他爱的,只是当年的白棠。

    摘下头上的白色海棠,我对着那绝尘而去的队伍,笑了一笑。


    他这一仗打了多久我并不清楚,我终究没有等到他回来。我只等待了九个月零二十三天。腹中的胎儿降生了,是一对龙凤胎。而我在自己流的大滩大滩的血中看见了百合,她叫我姐姐,她说她不恨我,她来接我。

    7、

    元庆十九年,皇帝驾崩,新君即位,改国号丰宝。丰宝三年,皇帝大婚,封欧阳帆将军之女灵鱼郡主为后。新皇帝也曾问过灵鱼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灵鱼回道,因为我母亲说,每一条鱼都有属于它的天空,为我取名灵鱼,她希望我聪颖灵慧,有一个好的归宿。

    她这样说,是因为看过了母亲留下的一卷泛黄的手札。

    皇帝疑惑地问:“鱼属于大海,它的归宿应该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才对,怎么会有属于它的天空呢?”

    灵鱼笑而不答。

    丰宝九年,皇帝把向阳公主指婚给欧阳将军的公子欧阳云。皇后极力反对,不惜下跪抗旨。皇上龙颜大怒,速召欧阳将军进宫。


    皇后寝宫。欧阳将军语气严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云儿的婚事,理应顺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指婚乃家门有幸,天大的荣耀,你如此大胆抗旨不遵,究竟怀着何等心思?”皇后花容惨淡,流下清泪两行:“云儿与我一母同胞,我这当姐姐的岂不知他的心思?父亲,云儿心里的那个女子,并非向阳。难道也要让他抛弃所爱,误人终身吗?你要她步我母亲后尘,伤心一世吗?”

    他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椅上。眼前的皇后,他的女儿,那眉眼像极了心里的那张面容,美丽,而坚定。他忽然记起了很多年前,他抚着她的发说,等功成名就的那天就娶她为妻的时候,她落下的那滴泪。经过二十多年的沧桑岁月,那滴泪终于落到他的心上,让他一层层用世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顿时粉碎如尘。

    尘埃里开出的一支海棠,正是他一直想要忘记却愈来愈清晰的容颜,是她问过他,而他一直想记起却未曾记起的佛前许愿: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原来是这句啊……言犹在耳,却消散在风中。

    他恨她,不是百合的死,而是因为,她亲手把最初那个在凛冽寒风中递给他干粮的白棠,那个敌兵中舍身相救的白棠,那个答应他永不离开的白棠给毒死了,他因此说,白布染墨,再回不去。

    直到这一刻,和她酷肖的女儿声声诘问,他才忽然明白,多年以前,他的辜负,她的怨恨。他才忽然想起,熬药时窗外的那双眼睛,他才忽然想起她答应守在他身边,就真的没有离开,一直到辞世。

    而他的诺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却成了红尘中的一阵风,风过了无痕。

    他的眼中,浊泪两行。他惆怅地想起,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妻,从来都不是……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名分,即使是关怀,也该是不多的吧!

    一念及此,喉中腥甜。两眼阖上之前,他看到了她满面血污却美艳不可方物的笑。


    丰宝九年暮春,皇后因言犯上,欧阳将军吐血身亡,皇帝追悔莫及,念其功感其情,厚葬将军,并收回成命,允欧阳云迎娶心仪女子。欧阳帆的牌位被安置在很高很高的庙堂俯视芸芸众生,世间流传着他和百合公主的恩爱,却不再有人记起,曾经有一支海棠花,灿烂了一季春。

    记得的人,早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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