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辉

在庙里走了一圈，返回到门口，发现他醒了。因为看他睡这里，心里对他很奇怪，我起初以为他守庙，做义工，我猜想他对人生应该与一般人有不同的见解吧，于是坐他旁边，和他攀谈起来。

“你就这附近的？”

“嗯”

“看的什么书？”

“三世因果报应录。”

“你看了很多佛学的书吗？”

“是的，很多。”

 “有什么感受啊？”
 “和大悲咒差不多，都是讲的因果报应。”

 我心里一喜，他马上要进入正题了，讲讲人生的启悟了。先从他家庭谈起吧。该有孙子了吧？他家做些什么的呢？

“你小孩多大了？”

“二十多岁。”

“几个？”

“两个，一儿一女。”

 哦，他是有家室的，儿女都还不大，那就不是居士类的人了，应该是寂寞无聊才坐在这里的。

“你是这村子里的吗？”

“我医院的”

这里就在省肿瘤医院附近啊，看他老实的样子，应该是医院护理工，护理重症病人。那工资好高的，但这工作就是累呀。

“不是的，我老婆在住院，直肠癌。”他继续解释。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子呀。医药费应该是他儿子凑来的。

“那你儿子在外混得不错呀。”

“只够自己花，他在外打工。”

“那医药费？”

“那能指望到他们？都是我自己出的。”

“指望他们能做什么？自己都没成家！”他又说。

“成了家也帮不了你什么啊！”我反驳道。

“也是。”

他终于打开话夹子，和我倾诉起来。再隔2年他就60岁了。我们单位快60岁的人活得好潇洒。现在妻子在肿瘤医院住院，第5次住院了。每天要花四五千元，都十几天了。本来前几天就要出院的，结果病情突然恶化了，又吐又拉的，赶紧把儿子喊回来。是医生说的，说不定是最后一面。共花了二三十万，这不是小数目。但回家可报一半医保。本来县医院可报80%，但好多药都买不到。所以还是来省城。

他们家住在乡下，有几亩地。他没做过包工头，是泥瓦工。泥瓦匠工资现在老高了，三四百一天。“我们没这么高，我做的是点工，按天算的，每天180元。”他以前收入还过得去。妻子是小学文化。平时在家做点家务。他在外面做事。“我劝她在家看看这些书，她用手直向外推。”她不相信这些。看佛家的书心里可以平静些，也解决不了她的生死。    

    他又向我诉苦。他去年辛苦一年，今年一进医院啊，所有工钱搭进去了，还从老底里拿了一万元。这几年为看病把他的积蓄全掏空了。“这样一想人过得真没意思。”他嘴唇蠕动着。我也无话可安慰。有时的事真是命注定。“别人劝我放弃，可活生生的人，我不舍得她离去。”“现在儿子在医院帮我看，我出来歇歇。”

 事实和我原先猜想的东西大相径庭。他是因为苦恼才坐在这里休息的，在这里找寄托的。他也无人生大境界让我醒悟。他的苦恼更让人揪心。一片短短的胡子桩桩在下巴鼓着，厚厚嘴唇仿佛要把众多的无赖咬走似的，几处让烟熏的有斑点的牙齿黄黄的，一脸无可奈何的沧桑。

其实我也安慰不了他，但我懂他的辛酸。和他的沉重相比，我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是无法退却的挽留，我是尚有余地的更改。我在周围树林又逛了一圈，于是和他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