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嘴猫猫

站在床前，抬头凝视着这组照片，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兄弟姊妹间的欢笑和泪水，一下子让我被生活历练得渐渐凉薄的心温暖起来，似乎能听见远方正有个声音在切切地呼唤：“回来吧，回来了！”
 

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应该正是他们风华正茂的时候吧。父亲英俊倜傥，母亲清纯美丽，在他们的那个年代里，一定是一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父亲在外奔波，母亲勤劳持家，将我们兄妹四个养育成人并一个个放飞。这实在是一个漫长艰辛的过程，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十年动乱，甚至岁月将头发染白，将皱纹雕刻，他们始终不离不弃，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大哥、二哥的照片颇为搞笑。大哥那会儿也就一两岁大吧，手里拿个苹果，撇着嘴苦着个小脸，一副要哭不敢的可怜样儿。听母亲说，照相的时候，那苹果是用来当道具的，结果大哥拿着就往嘴里送，被父亲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想吃又不敢吃，心里那委屈劲儿就甭提了，所以，就成了这可怜巴巴的样儿。二哥照相的时候更小，还坐在坐婆（老家从前的一种自制的婴儿车，现在偶尔还能看到）里，身子小小的，一只小手还抓着坐婆沿儿，生怕掉下去。不过小脸倒是蛮精神的，眼睛圆溜溜的，戴着个帽子，整个看上去跟个大头娃娃似的，特别好玩。和哥一比，姐就显得可爱多了，穿着海魂衫，头上用红头绳扎着朝天辫，看上去挺安静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其实不然，我姐的脾气比我犟多了，挨打的时候从来不跑也不求饶。我们姐妹俩吵架，姐从来都没让过我。但是如果遇到好吃的，姐尽管嘴上厉害，实际上总是先尽着我。

我是家里的老幺。一般情况下哥哥姐姐是不招惹我的，因为我一旦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他们烦得慌。母亲忙，我老跟在姐屁股后头跑，小时候很多坏事都是我们姐俩合伙干的。从这张照片上的时间来算，当时我应该4岁了，还算是个俊俏的小丫头。我头发浓密，母亲忙，没功夫天天给我梳头，干脆给我在头顶梳个朝天角，梳一次管好几天。梳头的时候，头发揪缠着梳不开，每一梳子下去，扯着我的头皮，疼得我只叫唤。但是我含着泪也得乖乖忍着，因为母亲恨不得找个理由将我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不用梳呢！自从这张照片加进相框之后，只要家里稍微来个人，我便不由分说将其拉到相框前头，傻乎乎地问他相框里的六个人哪个最好看，熟知的人便立刻心领神会地指着我的照片回答：“哎呀，这个是谁呀！咋恁好看？”臭美的我就马上兴高采烈地说：“这个是我呀！我是苹果脸！”来人也就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我说真好看，原来是苹果脸呀！”这成了所有来我家的客人陪我玩的保留节目，而且常演不衰。一直到我长大了，大家还都以此为借口对我进行攻击逗乐，一张嘴：“红红是谁呀？咱们家的苹果脸嘛！”羞得我恨不得将那镜框取下扔了，可我也只是想想，哪儿敢!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镶有我们全家福的镜框依然悬挂在墙上。父亲却早已在20年前撒手离去。母亲年老体弱，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兄妹几个，也如羽翼丰满的鸟儿展翅而飞。过去的时光，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念及此，我干脆拉开抽屉，打开父亲生前的宝贝相册，将父亲精心嵌在里面的一张张珍贵的照片用手机一一翻拍下来。不仅是为了更长久的保存，也是为了给我更温暖的慰藉。
 

这组照片是我的祖父、我的姥姥姥爷和他们的儿女。在我未出生前他们便先后故去，留给我的除了母亲口中的故事，便是他们各自照片上的相貌。爷爷喜欢戴着瓜皮帽，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农闲时除了喜欢做点小生意，还喜欢打点纸牌，赌点小钱。对我母亲很苛刻，但对他的孙子孙女却极好。姥姥姥爷是典型的勤劳农民的代表。姥爷脾气很好，对姥姥言听计从。姥姥是小脚，不下地，但针线活极好。我记得小时候每年六月六，我陪母亲大姨去给姥姥姥爷点汤，她们在坟前哭得拉不起来，我就也吓得直哭，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她们的哭。
 

    这组照片是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是我小时候的偶像，一直到大，还是我的偶像。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对我的父亲母亲来说，却完全不是。即使再穷，我的父亲母亲也没有一句抱怨，他们的积极乐观对我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这组照片是我们兄妹几个。大哥参军，从部队寄回来的照片，英姿飒爽，成了村里所有青春姑娘的心仪对象。二哥正值叛逆期，和他的死党一起戴着蛤蟆镜，穿着当时流行却被村里人视为“二流子”才穿的喇叭裤，好像还是大红的。我和姐穿一样的红格子布衫，手里各自拿一朵花。因为我个子小，照相时，屁股下头还垫了一个枕头。那时候，最好的衣服就是这格子呢了，所以你看我的表情，简直美到天上了。
 

顶有意思的是我和二哥、姐的这种合影。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东街照相馆，我们都摆好了姿势，照相师准备按快门了，我却突然不干了。原来我发现二哥胸前佩戴的毛主席像章最大，我的却最小。我在地上撒泼打滚，又哭又闹，非要最大的。父亲恨不得挥起巴掌拍我。最后还是二哥还是妥协，乖乖地摘下他的像章给我戴上，他胸前戴的是我的那枚最小的。现在，那照片仍清晰地记录着当时发生的一幕。

是哪个哲人说的？照片是瞬间的永恒。没错，岁月流逝，但唯有记忆永存。这些老照片，便默默地见证着曾经发生的人和事。我知道，再也没有比这些照片更生动的记忆了，即使是现在如此先进的拍照设备及网络传播。因为，有些事，有些人，不仅仅停留在照片上，还停留在了心灵最深处，每当你触及到它，便立刻带给你无尽温暖的回忆。（2015.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