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留下的记忆
个人日记
郝国忱
节日的义意在于存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
小时候过端午节,不知道是为了记念谁投江,也不吃粽子,因为咱那没有糯米,只有旱田种的稻子,其实叫粳子,碾出来的米叫粳米,当大米吃。过节是吃不到的,得过年时候才能吃一顿。
端午节这一天,家家都挂彩纸叠的葫芦。葫芦栓在杨柳枝条上,枝条插在门窗上。
男人们起早去甸子上采艾蒿。带着露水的艾蒿扎成把挂在门上,说是能避蚊子。孩子们的手脖和脚脖都要扎上五彩线,说是可以避免虫子咬。
其实,最让孩子期盼的是,这天能吃到好东西。家家都要煮许多许多的鸡蛋,可以随便吃。吃完了,孩子们还可以拿几个出去和小伙伴们比赛磕鸡蛋。个握着一个鸡蛋头对头的顶,谁的碎了谁就算输。
这天,家里要蒸苞子、馒头,苞子都是韭菜馅。当热汽腾腾的馒头出锅的时候,首先要捡出几个去给胡仙堂上供。我非常爱干这差事,因为上供的时候还要带酒。上完供,爷爷的大锡酒壶里还有酒,我可以偷偷喝几口。
那时候,全屯的猪都由一个人放,这人叫猪倌。多是十几岁的大半小子,所以都叫他小猪倌。早晨,小猪倌赶着猪喊:“松猪喽!”走到谁家门口,谁家就把猪送进猪群。端午节这天,每家送猪的时候都要包上几个包子、鸡蛋送给小猪倌。小猪倌挎着一个很大的筐,猪群还没赶出屯,筐就满了。我替猪倌看过猪群,让他把收受的礼品送回家。
合作社刚建立那年,尽管年老的农民全不看好,年青人能整天一起说说笑笑的种地、铲地,却觉得格外的来劲。那年端午节也过得格外浪漫。社里放了一天假,吃完早饭就有人喊:“上甸子走啰!”全屯的年青人都聚到了一起,浩浩荡荡地向东甸子走去。
有人喊着问:“干啥去呀?”
“抓狼去!”青年们笑着回答。
我家紧靠克尔沁草原,人们历来以狼为敌。可下午他们回来的时候,连一个狼崽也没抓到。只见他们手里都采了一束花,有蓝色的鸽子花;有红色的卷莲花,学名叫野百合;还有烟火头花,一簇一簇的,像红色的火柴头。
在我的印像里,那是农民最浪漫的一次过节。仅此一次,接下来各级干部就开始瞎指挥了,又是一埯双株,又是深翻密植,谁不听就批斗谁。苦巴苦拽,年头年尾,不停地折腾,却收不着粮食。农民们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闲心去浪漫啊?
高中时候,有一年端午节的前夕,我们屯的大车去县城买水泵。我请假跟车回家了。我家离县城五十里,全是一马平川的大甸子。
马车在芳草萋萋的甸子上慢悠悠地走着。车老板给我讲起前几天村里闹狼的事。春天种地的时候,在过坨子上发现了狼洞。好事的年青人就把洞给挖开了,五个小儿狼崽全都掏出来摔死了。大狼就像疯了似的,天天去屯里叫,叫累了就喝井槽里的水,吓得大人小孩不敢出门。
那天很晚很晚才到家,我真希望能见到狼在井槽上喝水,偏偏什么都没见着。人们说:狼许是叫累了,许是伤心喝水喝炸了肺,死到哪去了,好几天都不来了。
82年,我在家乡公社挂职。端午节的前一天,王家沟来人告急,说他们那闹狼,夜间把生产队的毛驴给咬死了。白天社员们去铲地,狼就站大道上,嚣张地用爪子刨土,向人示威。
我好事,和我一块在公社体验生活的孙达也好事。我们就去和武装部长孙贵江商量,得去为民除害呀。其实,孙贵江比我们更好事,有人提意,他立刻就同意了。于是,我们三人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带着一把手枪,还带了三颗手榴弹,就去了王家沟。
王家沟隶属五家户大队,紧挨南甸子。南甸子漫无边际,荒无人烟。草原狼与人类争夺领地,王家沟首当其冲。王家沟前面有一大片树林,是狼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大队长带着我们把王家沟前面的树林搜了个遍,连狼洞都找到了,却没发现狼的踪影。大队长说:“狼的鼻子灵着呢。闻到枪的味道早就躲远了。”
没见着狼,我们很失望。我和孙达端着枪朝树上的老鸦窝“嘡嘡”的一通放。孙贵江把三颗手弹也扔进了狼洞,炸得洞塌窝陷,就是没有炸出狼崽。
大队长说:狼崽应该早出窝了。
那年端午节,公社杀了猪,每人分了二斤肉。我和孙达领了肉,便骑上自行车回县城过节去了。过完节回来,王家沟的人说:狼再也不闹了,屯子里安静了。是我们的枪声把狼吓跑了。
现在想想,那次没见到狼也真是一种幸运。倘若见到了,我们开枪把狼打死了,一定会在记忆中留下许多惨不忍睹镜头。我们的记忆将不会这般美好,不会这般津津有味地时时回想着……
进了城,年年也过端午节,吃的比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但记忆里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2015/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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