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随笔（三）原創文学

泰国随笔（三）

原創文学

（三）桂河梵音

桂河，是泰缅边境一条极普通的河流，清澈的河水世代在陡峭的山间与肥沃的平原静静流淌。然而，二战期间的桂河却发生过许多惨绝人寰的故事，那条死亡铁路，那座桂河大桥，让这条默默无闻的河变得世界知名。

所以知名当然是由于那些故事本身，但也因为英国著名导演大卫．里恩拍摄的那部获得奥斯卡七项大奖的影片《桂河大桥》。影片的背景是：日军三个月吞并中国的图谋受挫后，便急欲控制整个东南亚，截断我抗战物资供应的生命线---滇缅公路。由于盟军封锁了马六甲海峡，日军只得由已成为其同盟国的泰国从陆路攻打英属缅甸和印度，因此便驱赶6万多盟军战俘和20多万各国劳工抢修泰缅铁路。故事由此切入：残暴傲慢的修建桂河大桥的最高管理者----日军上校斋藤，与战俘营绅士而刻板的最高长官英军上校尼克森因军官待遇发生冲突，尼克森遭到毒打并被关入土牢，因而造成战俘怠工而进度缓慢，斋藤不得不妥协与尼克森合作。尼克森为了羞辱斋藤的无能和张显盟军的素质与能力，便带领战俘全心全力地投入修建工程。大桥很快完工，盟军为阻止铁路的运行，便派遣曾从该战俘营逃回的美国军官希尔兹带领爆破小队在通车典礼时炸桥，却不幸被尼克森发现。尼竟与斋藤一起去搜索阻止，在混战中，炸桥者与护桥者几乎同归于尽，是尼克森被枪弹击中时身体倒在起爆器上，才将大桥炸废。

的确，影片对人物的塑造十分精彩，然而我内心总有些失望。在这里，盟军战俘与日本法西斯似乎站在同一条战线，不是强迫，而是心甘情愿，最后尼克森几乎取代了斋藤。这就是二战中英军高官的形象吗？！那个尼克森到让我想起了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更让我想起了仁安羌战役，想起英军一个装备精良的机械化师竟被力量大弱于己的小日本围困在山间挣扎哀嚎，最后是中国远征军孙立人部的一个团，以牺牲400将士的代价，歼敌1200余人，将7000余名狼狈不堪的英军从绝望中救出并护送至印度。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虽说影片引人入胜，但毕竟那是艺术作品。真实情况是当时的桂河犹如人间地狱，充满肉体的摧残与灵魂的绞杀：数十万战俘与劳工被刺刀和皮鞭所驱使，没日没夜地搏命，杀戮、过劳、饥饿和疾病夺去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每公里铁路平均死亡200多人，每根枕木都是由一两个亡灵支撑。桂河大桥上，盟军炸桥、战俘修桥、日军护桥拼得你死我活。日军将战俘赶上桥面作护桥人盾，盟军战机弹如雨下炸得血肉横飞，清澈的桂河变得血水横流，尸体堆积，恶臭数十里……

70年过去，也许那万千冤魂还会伴着冷月秋风夜夜哀鸣！

不过，今天我游桂河却是艳阳灿烂，彩色的快艇在河面破浪穿梭，激荡得河水中的青萍水草快乐地摇曳。桥头那棵炸不死的菩提神树，正枝叶招展地接受信徒们的焚香礼拜；那颗盟军当年投下的哑弹，也被鲜艳的油漆涂抹着立在桥头，犹如贴在文物上的华丽标签。桥面上，游人如织，许多洋人斜倚桥栏，凝眉骋目，若有所思，或许他们是在搜寻父辈仍在异乡飘泊的游魂。不远处，一位须发斑白的卖艺者，正把琴声演奏得委婉而悠扬，仿佛在用一根颤微微丝线，把人们的思绪从春风丽日中引向幽暗的以往。

其实，此桥并非彼桥，二战时的桂河大桥在上游的不远处，已深深地沉没在河底，只在旱季水退，才露出朽木桥基。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对那段历史的凭吊，因为正义之桥已矗立在世人心中。

我也怀着复杂的心情步上桥面，沿着锈迹斑驳的铁轨彳亍前行。我细数着弧形和方形的桥栏，抚摸着黑亮的大铆钉，我的思绪又飞向那个苦难的年代，那个人性似铁人命如蚁的年代。中国，是二战中受戕害最残酷的国家，也是对加害者反抗最力的国家，在桂河大桥也有三万余战俘命丧水火。然而，抗战胜利，国内爆发内战，这批铁血男儿已被遗忘。欧美战俘的遗骸早安息在不远的盟军陵园，墓碑闪亮，墓塔巍峨，甚至日军的死者都有漂亮的墓园安顿，而中国英雄们的遗骨却大多散落于草莽，成为野灵幽魂，大凡来此游览的国人得知此情无不伤感落泪。

好在天理自在人心！当我惆怅地踱过大桥，忽见左手的一片空地矗立着一座剑形纪念碑，叫华军碑。此碑虽不雄伟，却像一柄细长的青锋宝剑直刺蓝天。碑身四面还书写着“中国远征军功高如天”、“中华英烈浩气长存”、“华军威立不败之地”、“孤军永垂”等字样；碑座张贴着“二次世界大战六十周年祭”和记述建碑过程的文字。细看，得知此碑是一名普通泰国妇女变卖全部家产所建，此女叫琬尼帕。不过在不少资料中，却说碑为在桂河大桥边做玉器小生意的华人梁山桥和做茶叶生意的洪庭章于2003年建造，梁山桥到是有一位种茉莉花的泰国太太，因助梁建碑劳累而死，猜想琬尼帕便是梁妻，也许正是这些中泰草根在顽强地张显着正义，张显着人心，张显着天理！

瞻仰过华军碑，我又来到十米开外的“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灵位”，随手摘一朵野花献于灵前，然后凝神净心，双手合十，静静默哀。这时，桂河的斜阳从树隙中轻轻落下，满地斑驳，光晕游移，令人心神肃然；忽又闻大桥东侧的观音福寿宫梵乐大作，佛声盈耳，大音凌空，仿佛佛国神明也在为壮烈游魂虔诚祷告，愿他们的在天之灵得到极乐永生。

当我披着晚霞乘坐泰国特有的游船暮游桂河时，我的心情仍难以平静。我浏览着两岸画一般的村景，俯看桂河绿绸般的水波，遥望天空诗一般的夕阳，心里却在默念：活着真好！友爱真好！和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