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杨

    几年前，我在写《料得年年断肠处》那篇小说的时候，开头就写着：“你读过严蕊的《卜算子》吗：‘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全赖东君主！……’”近日重读严蕊的这首《卜算子》，感触良多，想再写点关于严蕊的文字。

古往今来，有许许多多杰出的女文学家、女诗人、女词人，每个人都有她们各自的故事。她们的故事又大多属于凄悲的，令人同情的。

大家比较熟悉的词人李清照和朱淑贞，原先家境都不错，生活也优裕快乐，李清照是随着时局的变迁，丈夫的去逝，流离江南，孤凄落魄，晚景极为悲凉。朱淑贞则是在封建包办婚姻中，所嫁的男人很不如意，一生郁郁不乐。她们都因为不幸，写的诗词多是如怨如诉，读之叫人泪下。

有一位台州军妓叫严蕊。也是位女才子。她不仅美貌优雅，而且琴棋、歌舞、丝竹、书画、填词做诗都名冠一时，许多人千里之外都慕名来会她。当时的太守唐仲友也对她的才华很欣赏，有次把她叫到府中，让她以红白桃花为题材作一首词，她聪颖的才思，当即作了一首《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唐大守叫好的同时，赏给她两匹细绢。谁知因福惹祸。原来，有个叫朱熹的人，是当时非常有名的理学家、理论权威、学术泰斗、朝庭重臣。那个唐仲友却偏偏不买他的帐，反对他的理学，朱熹便要狭嫌报复。

有次朱熹任两淅东路常平茶盐公事时，路过台州，刚好有人告发唐仲友，朱熹抓着这个把柄当然不会放过。向朝庭递了六道告状，其中也提及唐仲友狎妓之事。因为宋朝规定，官员只能以官妓歌舞佐酒，不得让妓女行枕席之侍。犯了这条，官员要受处分，而主要责任还要追究妓女。于是，一方面唐仲友受到处分，一方面又把严蕊抓了起来。

为了从严蕊口中得到唐仲友与她有染的口供，对严蕊施行残酷刑讯，把她打得差点死去，可是严蕊死不承认。后来把她移到绍兴狱中，狱卒改用好言诱供的方法，也不能从她的口中得到所需要的供词。当时她回答狱卒说：“我是一名卑贱的妓女，就是和太守有染，也不致有死罪，但是，我不能无中生有，用假话玷污正直的官，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乱说的！”越是把她打得死去活来，她越是矢口不认，从此，她的声名也就越来越被外人传颂了。

后来朱熹调到另一处当官了，岳飞的孙子名岳霖出任淅东提点刑狱公事，看到严蕊形容憔悴，十分可怜，有意为她主持公道。他叫严蕊用词的方式陈述她的案情，她敏捷地构思出了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因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用现代汉语解释这词的内容就是：不是我生来就水性杨花，似乎是被宿命坑害的。就像花开花落有定时那样，完全由春风春雨这样的节候所决定，自己是无法驾驶命运的。

离去，我当然总得离去了，不离去我又如何生活呢？等到我重获自由，过上宁静的田园生活时，那你就别管我了！

岳霖当即判她出狱，并让她脱籍从良。严蕊终于遇到好官，得以重见天日！她的受害，完全是朱熹为了报复唐仲友而殃及池鱼的事，严蕊白吃了这场冤枉官司，真的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下层平民！当时官场的黑暗，令人发指！

严蕊没有被屈打成招，不会为了减轻自己刑罚的痛苦而诬陷无辜，她的骨气值得称颂。这首《卜算子》本是向长官求情，让她脱离苦海的诉状，却写得不卑不亢，不以穷苦乞怜之状而为，也是词的高标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