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细

   青木没想到会在午夜被叫去警局问话。了解了事情缘由后，青木以为在做梦，因为这事实在太离奇了，而自己也实在太倒霉了。

   晚上八点零六分，青木开着他的银灰色尼桑经过曲林路二号桥的时候，行驶在他右侧的小货车莫名奇妙翻车了。司机是一位驾龄才一个月名叫宋迪的男人，由于伤势过重，已经证实死亡。

   青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警察说，从监控录像看当时正好你的车经过那里。

   青木看了监控录像，画面不是很清楚，只看出当时他这个时间正好经过。当然他的车也被仔细勘察过了，并没找到碰擦痕迹的证据。究竟是强行变道致其事故发生还是其他原因，警察说要取证调查，二十个工作日，车必须关进去，暂时不得提走。

   青木还是去看了死者，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没来由地，他觉得自己很罪过。虽然根本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责怪自己太大意了。当时为何不转回头看看？如果抢救及时的话生命或许就能保住。
   那个女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散着发，空洞着眼，苍白着脸，像一个木偶一样存在在青木的视线里。她的眼泪肯定流干了，看着她面颊上的泪痕痕迹，青木很心酸。他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她？

女人没有对他发疯发怒。她安静地走到他跟前，颤抖着唇问，当时是你的车开在他旁边吧！

这一声质问不轻不重，却重重敲击着青木的心脏。青木惨白着脸说，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回去吧。

二

回去后的青木一直睡不好。他的脑子里反复逼迫自己回想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件离奇的事故。怎么发生的？自己当时开小差了吗？他痛苦地揪着头发，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罪。

二十个工作日，青木过得跟刑期的犯人一样难熬。

根据监控，青木的车只是刚好经过那里，没有碰撞，也没违规变道的迹象。至于什么原因导致翻车最后归结为经验不足的当事人由于操作不当而引发了此起事故。

青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阴影笼罩过来。虽然事故论定不是他的原因造成，但是如果当时自己有所察觉的话，或者帮助救助的话，那么年轻的生命就不会无故消失了。

女人的头上别着一朵素白的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走得很沉重。忽然的，青木很想帮助她。这么年轻就失去了男友，任谁都会承受不住。

走出大厅时，她的脚步快了，一路跑起来。青木紧紧跟着，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她？他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帮她，工作，经济都可以，他会尽心去办好。

青木看到她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也急急招手跳了上去。

她身边正好有个空位置，他坐了过去。她惊讶地看着他，他朝她笑笑说，方便一起吃顿饭吗？

她的眼神暗下来，说，不是你的错，不用来讨好我。

青木依然诚恳邀请她，他说这个时间正好是午饭时间，你看起来很虚弱，饭是一定要吃的。

在青木执着的注视下，她默默跟着他在前一个站下了车。

路边的小饭馆，两人就坐。女人一直低头不说话。青木问，我怎么称呼你？

她扬起苍白的脸，淡淡地说,就叫我曲文吧。

曲文。青木在心底默念。

一顿饭把两个人的距离拉拢了些。当青木问及她男朋友宋迪时，曲文沉默了。青木觉得自己多嘴了，惹她伤心了。

告别时，青木递给曲文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不管是不是他的责任，他都想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曲文没接，青木硬塞到了她手里。

三

在无眠的夜里，曲文苍白的脸，柔弱的身子时时晃悠在青木眼前。他捻着眉心觉得自己病了，昏昏沉沉，日子难熬。

熬了几天后，放心不下那个柔弱的身影，青木还是一路找了去。曲文的门上了锁，邻居说曲文找了很辛苦的工作，每天很晚回来。青木便跑去超市买了营养的菜，水果，提着一大袋子东西等在曲文门口，守候她回家。

很晚很晚，还是没有等到曲文回家。青木很担心，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曲文在买醉，曲文在哭泣，曲文在卖笑。

猜中了一条，曲文居然在卖笑。这一条，令青木很不理解。他皱着眉，看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她，浓重的妆容遮去了她本来的清秀面目。

后来不知哪来的勇气，关上门后，他一下子把她抵在了墙角。他吻了她，带着心痛的急迫。曲文仰着头，承受着他霸道的吻。过后又一把推开他，指着门说，滚，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青木觉得自己荒唐。怎么会对一个才见了几次面的女人念念不忘呢？他阻止不了自己，只是那么迫切地想走近她，照顾她，温暖她。

还是做爱了。曲文主动的。她熟练地用纤细的手指把自己身上繁琐的衣物一件件扯开去，过后又来扯青木的。那饱满白皙的身子晕花了青木的眼。

曲文用舌头挑开了他的嘴唇，犹如畅快的小蛇游进他的口腔。青木只觉得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在冒火。而曲文，是解救他的河。

一切安静下来后，曲文跳起来，递给他衣服，然后让他快快走。口气轻飘飘的像在打发一个叫花子。

青木的眼里裹了忧伤。他说，曲文，我对你是真的，跟我在一起吧。

曲文眼皮都没抬，她说，我用身体还了债，还不够吗？不够的话，再做一次，她整个人又贴了过来。

这样陌生的曲文是青木不认识的。那个低着头，迈着沉重步子，安静的曲文去了哪里？

四

青木发觉曲文在街上被人暴打已是三天后。青木把曲文从众人的重重包围中解救了出来。

曲文的眼睛红肿了；曲文的嘴角流血了；曲文的衣服被撕烂了；曲文的大腿瘀青了。青木心疼地给她上药。他不问，他只是想亲口听她跟他说。

她哭了，揪着心脏的位置号啕大哭，似乎有太多的委屈需要倾吐。

青木抱着她说，曲文，宋迪死了，你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我可以照顾你的，我说的是真的。爱情也可以是一瞬间的事，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

这个晚上，青木没有留下来，他被曲文赶了出去。

青木烧着烟，百思不得其解，曲文为何堕落？

第二天，青木给曲文送去了厚厚一叠钱。曲文把他送去的钱给扔了出来。他愤怒地说，我买你一小时，这些不够吗？

曲文呜咽着把他推了出去。

门再也没有被敲开。

青木就着昏黄的路灯黯然神伤地离开。他不明白，他跟她会是孽缘的开始吗？

五

曲文的孩子死了。青木看着哭昏在地的曲文不知所措。

关键时刻，曲文打了他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让他来医院一下。

那个孩子真小，浑身插满了管子，终因脏器衰竭而不治。青木从不知道曲文有个孩子，而且是病的这么严重的一个孩子。

从曲文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青木知道了这个孩子其实是她被人强奸而出的意外。她一边嫌弃着他，一边又心疼着他。为了给孩子治病，她什么都愿意做。当初她把孩子寄养在亲戚家，对宋迪隐瞒了这段不堪的往事。一直一直，她隐瞒的很辛苦，日子也过得很惶恐，害怕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害怕有一天宋迪会抛弃她。

最后还是被宋迪发现了，那以后她觉得宋迪看她的眼神都藏着嫌恶。他嫌她脏，他不再对她的身体表现出热烈的激情。如她所想，一切随着真相的剥开宋迪有了抛弃她的心。

她哑着声继续哀泣。她说她不能没有宋迪，他是她愿意跟随一生的爱人。这个晚上，青木以爱护的姿势环拥着曲文。他在曲文耳边喃喃自语，他说他不会嫌弃她，会跟她一起面对，只要她给他机会。曲文感动地扑进他怀里再一次号哭起来。

六

似乎这是个好的结局，起码青木是这样想的。如果没有接触那本日记本，青木便会把他跟曲文的将来一路美好的想象下去。

记录日记时曲文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字迹潦草没有章法。可青木还是从那潦草的字迹中寻见了危险的气息。他想起了曲文的话，她不能没有宋迪，他是她愿意跟随一生的爱人。宋迪变心，那么曲文的心跟着也死了。起先她不打算实施那个计划的，但宋迪离开她的心意很决绝，哭泣，求饶都打动不了他。

最后她看着宋迪喝下了她下了少量安眠药的水，然后头也不回地开着货车上路了。

合上日记本，青木的眼被刺痛的无法睁开。呆坐了十分钟后，青木决定等曲文回来劝她去自首，他想给他们的爱一个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