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细

   早上六点，伊莲在附近小区的公园跑步。跑着跑着身边多了一个人，转头的瞬间，伊莲差点惊叫。

   杨曾扬起一张微笑的脸，他说：“伊莲，好巧。”

   伊莲没有回应他，只是快速转身，快速逃开。
   关上门，伊莲不可置信的大口喘气。随后脑海里的片段成串飞来。
   杨曾，这个男人怎么会跑来这座城市？她已经把过去甩得远远的，所以也不希望那座城市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来提醒她那些不堪的过往。

   更令她惊讶的是晚上她跟曲明亮在阳台浇花，抬眼的那一刻，伊莲的脸苍白了，呼吸又急了。杨曾居然就住在她的隔壁。这次他没对她露出笑脸，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那眼神，那神情，忧伤的令人窒息。伊莲一把把曲明亮拉进了屋里，然后把头埋进他怀里，此刻，她如此疲倦，惶恐，无助。

   二十六岁的伊莲现在很幸福，曲明亮已经买了钻戒跟她求婚了，婚期就定在年底。当初来这座城市时，她如一只流浪的小猫无处可去，是曲明亮给了她无限帮助，工作，住处，最后的相依相伴。他温厚的胸膛，体贴的照顾，让伊莲一颗沧桑的心渐渐活络过来。而现在，这份美好和安定是否要被打破？因为杨曾，知道她那么多的秘密。

   二

   伊莲很讨厌二十岁那年那个不懂事的自己。当那个叫周晋的男生把一叠叠写着如何如何爱她，思念她的信交给她时，她的心跟着狂跳了。周晋，瘦小，不怎么好看，可有什么关系，伊莲在他身上看到了勇敢和坚定，这是一个男生最好的品质。漂亮的伊莲虽然有很多男生爱慕，但那些男生都如胆小鬼一样没有一个敢真正勇敢追求她，只会躲在一边偷偷看她。背地里，男生们说伊莲像女神，清高不可亲近。

其实那只是伊莲的外表，内心里伊莲一样有着女孩子的柔弱，很需要有个依恋依靠的肩膀。

于是那年的周晋给了伊莲不一样的感觉。伊莲恋爱了，女神跟瘦小的周晋走在一起，怎么看都不顺眼，那些男生躲在一边后悔莫及。很快，伊莲跟周晋的感情迅速升温，亲吻，欢爱一一尝试。也很快，麻烦跟着来了，伊莲有了身孕。

伊莲在关了灯的屋里泪流满面，仿佛那身体里搅来搅去的痛依然在身上清晰翻滚。

在医院门口，周晋说去帮她买水喝居然一眨眼便不见了。然后无助的她便看到了杨曾。杨曾，伊莲在班上点头而过的男生。他仿佛知晓他们之间所有的秘密。他拿了很多钱，而且包里备了很多好吃的。他拉着泪水涟涟的伊莲说：“别难过了，我陪你进去吧。”

做手术时，伊莲恨不能死去。苍白的青春，空洞的誓言，无声的在空落的心底滚过。那以后，伊莲再也没见过周晋。周晋退学了，周晋在电话里对她说“对不起”，但就仅仅只这三个字。她身体的疼痛他没过问，他对她浓重深厚的爱也没解释，一切云淡风轻，随风而去，似乎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后来杨曾说：“好好养身体，我会为你保密的。”

那次，伊莲忍不住问杨曾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杨曾只是淡淡地说：“周晋曾经帮过我。”

伊莲摇摇欲坠，原来他只是在帮周晋还债而已。那以后，伊莲每次看到杨曾都非常不自然，她仿佛在他面前是个透明人，他知晓她的一切，他的目光像锋利的刀一样刺穿她的身体。他随时都可以嘲笑她，怀疑她的智商，甚至时刻提醒她她曾是那么随便的一个女生。

周遭的一切依然，没有嘲笑，没有窃窃私语，的确杨曾替她保守了秘密。可伊莲再也不平静。杨曾给她准备复习资料，杨曾替她排队买饭，杨曾更不忘提醒她天凉加衣，别穿露小腿的短裙。他就像一个称职的男保姆存在在伊莲的世界里。他的每次提醒非但没能感动伊莲，相反她越来越恐惧见到他。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时刻追随着你是否会让你自卑，甚至无地自容？

最后被杨曾的关怀窒息到崩溃的伊莲快速转学了。在再也没有杨曾那双眼睛注视的环境里，伊莲终于深深松了口气。

三

伊莲仔细观察曲明亮的表情，还好如常。这些天，她仿佛觉得杨曾那双洞悉她一切的眼时刻围绕在她周遭，那份厚重的窒息感跟着又来了。

伊莲到保安那里打听了杨曾的住处。保安说是新搬来的租客，不是买房常住的住户。

伊莲越来越觉得这次杨曾怀着什么目的而来，当然是针对她。当初她的不友善，不礼貌，甚至忘恩负义。他肯定想不明白他好心帮她，她却为何视他如敌？

伊莲端着茶来到阳台，杨曾恰巧也在隔壁阳台。已经很多次的巧合，伊莲觉得他是故意的，每次她出现在阳台，似乎他也算准了时间似的出现。有时他对她笑笑；有时神情很严肃；有时又很忧伤地看着她。

伊莲实在看不懂杨曾住在她隔壁的目的。终于忍不住，伊莲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究竟想怎样？跟我男朋友说出我的秘密，然后看我笑话？”

杨曾的嘴角牵扯了下，止住了笑，他说：“只是想看看你，找了你很久。看你很幸福，我也替你开心，就这么简单。”

伊莲十分恼怒：“请你马上消失，我不要看到你，随便你把我的秘密卖给谁，我不在乎。”伊莲没有等他回答就气冲冲地冲进了屋。

晚上，伊莲睡不着，翻来覆去。曲明亮的手臂缠上来，伊莲紧紧抓住，然后很用力地去吻他。此刻，依莲需要怀抱，需要温度，需要安全的躲藏。黑暗里，伊莲更是控制不住一通胡思乱想。刚刚，她看见了什么？杨曾的眼睛，他仿佛已经牢牢扎在这个屋子的任何角落。任她怎么躲也躲不开。

四

电梯里，伊莲看到杨曾进来，马上止住了跟曲明亮的调笑。伊莲紧张地盯着杨曾，他居然跟曲明亮说：“你真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贤惠的女朋友。”

等杨曾进门，伊莲问曲明亮：“你认识他？”

“邻居嘛，看见多了打个招呼就算认识了。我还想哪天让他过来一起喝一杯呢？”

伊莲的脸马上变了，她气呼呼地说：“你别跟他靠太近，看他面相，不像好人。”

“你了解他？”曲明亮疑惑。

“最近小区里常常闹贼，还是注意点，别把陌生人带家里来。”伊莲怎么会允许杨曾参与进他们的生活？他是导火索，一个随时都能引发她跟曲明亮关系破裂的炸弹。她痛苦不堪，她该怎么把这个炸弹给移开呢？搬家不可能，说不定哪天这个杨曾又会出现在她面前。

四

伊莲收到了很多礼物，丝巾，手套，暖水袋，纯棉袜子，厚毛裤，暖大衣，一大箱子。快递说有人指定让她收货。

伊莲在门口堵住了杨曾。

她说：“你究竟想怎样？什么目的？痛快说出来。”

杨曾说：“只是想看看你，你别想多了。”他关上门，对她说再见。他戏谑的表情在嘲笑她吗？伊莲简直要疯了。

那天早上，整个小区楼动静很大。有120的车子呼啸而来，伊莲看到杨曾的住处大门洞开着，穿着白大褂的几个人抬着担架出来了，担架上的杨曾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看到门口张望的伊莲，他对她虚弱地笑笑。

五

电话里杨曾对伊莲说得了很严重的病，最大的心愿是在最后的日子能靠她近一些，看看她，这样已经很满足。他找了她很多年，她是他青春岁月里最爱的女孩。只是他一直以默默的姿态爱她，怕吓着她。当初周晋并没有委托照顾她，是他上了心一路跟着他们，他只是不想她一个人去面对，他愿意陪伴她一起面对。可最终，还是吓跑了她……

伊莲泣不成声。她时刻防备着他，怕他用秘密攻击她，怕失去固守了很多年的幸福安定。而他对她，从没要求，只是想在剩余的日子默默守护她，默默爱她。

她在心底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然后忍不住失声痛哭。接下去她要曲明亮陪着一起去看他，照顾他，她要对曲明亮说他是她青春岁月里待她最好，而她不懂得珍惜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