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清风

我那遥远的小山村（之一）

总有些情结提醒我，无论脚步停在哪里，心会记住一些地方，一些曾经流连过的地方。睡梦里，闻到那一阵沁心的青草味，看到那一缕袅袅升腾的炊烟，自然而然地唤醒起对那块乡土的亲近感。那儿的人，那儿的景，那儿的一事一物，又历历在目。

不只一次地问过自己，留恋小山村，完全是因自己从事过农村工作么？细想之，才发觉，并非完全如此。其中，更多的是，因于小山村自己天然的魅力。她从不做作、天性质朴，总实实在在展示在我的面前。在她的怀里，我可以自由地呼吸、舒畅地感触。回首走过的许多大城市，那些繁华的街区，至今不一定清晰记得，而对于那些走过的小村庄，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总会时时记起。

暮春时节，一直有雨。怔怔地望着飘飞的雨丝，随意地梳理自己的记忆。无意间发觉，脑海里能记住的小山村，又多了一个。她的名字叫北洋村。北洋村地处省城西部，是闽清县的一个山区乡村。至于为何唤作北洋村，问过村里的老人，谁也没能说清楚。都说，祖辈就这么传下来的。考虑到附近还有一个小村庄，叫过洋村。或许，亘古以前，在此有个“洋”吧。且不细究她如何得名，可有一个无法抹去的事实，就是她总忽远忽近地，出现在我眼前、出现在我心里。说她远，她远离省城一百多公里。说她近，因为离集镇不远，更因为她总盘踞在自己心头。

小山村人口不多，全村才七百六十余口人。得益于政府的造福工程，百多户农家从更偏僻的山沟里搬迁出来，较集中地座落在一起，一起聚集在两面山坡之间的一块平坦土地上。此外，还有数户人家散落在各处，有的靠山，有的近水。村后一脉青山，对面一脉青山。村后的青山相对平缓，坡坡坎坎间仅有一小块平整的田地。全村人除外出谋生外，在家务农的人们就靠食用菌、粮食作物的套种，忙碌在这些田地里。一年四季、年复一年。村后及对岸的青山，植被葱茏，满目苍翠。偶尔，“呀”的一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越过，便惊醒了自己。蓦然发觉，独立于此，已尽享一方宁静。此时，青绿铺满眼底，宁静充斥世界。思绪也会邂逅从前，想起，或许陶渊明在哪首诗里，写过这儿？又或许古人寻径桃花源时，由此路过？定下神，抬起头，看见蓝天如洗。贪婪地吸一口清甜的空气，眼睛惊奇地四处张望。小山村，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大山的怀里。小山村，就这样温顺地被绿纱环抱着。自已，也仿佛不知如何轻飘飘地梦游到此，一处静谧的世外之地。天上，不时有几朵白云飘过，村尾，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这个绵延久远的村庄，想必，也有她自己的故事吧。我用眼寻找、用心聆听。一条宽阔水泥道路，明亮洁净，贯穿全村。沿路而去，路旁的人家，大门敞开。门口摆着条凳，条凳上悠闲地坐着几个老人。有的在掰豆子，有的在拉家常，那一言一行，总是那么轻松惬意，自得其乐。水泥路尽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蜿蜒而去，通向山里的峡谷。村里人诗意地将那峡谷唤作“幽幽谷”。从“幽幽谷”汩汩而出的溪水，仿佛常年不懈地诉说着，这一方净土的一切。流连沉醉间，一阵风吹过，远处一缕炊烟飘散，近处几簇竹叶斜颤。。。。

顺着水泥路拐向旧村部，才发觉村庄有些破旧。这些破旧，可以从旧村部斑驳的土墙上看到。旧村部，上世五六十年代的作品，现在还在沿用，为的是将新建成的村部租出，获得些许租金作为村集体经济收入。走进旧村部，沿木楼梯拾级而上，脚下发出的“吱呀”声，不难联想到村里集体经济捉襟见肘。离开旧村部时，发现一楼还住着几户人家。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有老人家在收拾家务。

记得，以前在做农村工作时，我随口一句“要致富，先修路”，当时只是觉得押韵，没想到被同行者拿去当论文题目，论文竟也获奖。从其文字的论证里，更坚定了这种看法。如今，也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可走在新建的几条村道上，不时发现几处“卡脖子”路段。听村里介绍，捐建的村道，紧挨一些村民自留地。“卡脖子”是因一些村民不肯缩进一点让道所至。看到这些村民，在全村人利益面前、在自己个人利益面前，如此选择，我只能摇头兴叹。。。

美丽的小山村，落后的经济基础，清新的世外桃园，狭隘的小农意识，就这样诸多的不和谐，交织在一起、反复出现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每次入村，要迈出离开的步伐时，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轻问自己：这遥远的小山村啊，她何时可以刷去那落后的斑痕，展现出完整、清丽的模样？

                                                                                        草于2014年5月
                                                                                        改于201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