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二十八

散文回忆

   整个冬季,大桥工程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地进行。桥墩已经高高竖起,桥梁的钢筋骨架开始铺设,接下来,工程要大规模施工。指挥部与当地驻军取得联系,部队派来士兵增援,工地开始启用大型施工机械,电焊也进入高空焊接。
   一个冬天的电焊作业,焊花洞穿了我所有的工装,每一件都千疮百孔,穿在身上,就像乞丐。电弧光一次次烁伤我的双眼,痛得钻心,眼睛肿得像馒头。身上那些防护不到的地方,被烫出大大小小的伤口,留下许多无法消失的疤痕。但是,我都不在乎,我喜欢这项工作,喜欢一个人的自在,喜欢一个人的宁静。手中焊花四溅时,我看它是飞上天庭的星星,摘下面罩仰视天空,星星就像焊枪下的火花。一项并不轻松的工作,因为有了想象,就有了诗意,浪漫起来,便不觉得辛苦。
    戈壁滩上没有春天,人们感受春天,是因为河里没有了冰,河边石缝里长出了草,是因为大漠的沙尘暴开始肆虐。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就天昏地暗,狂风夹着沙尘滚滚而来,一刮就是几天。那几天,头发里挠挠是沙,舌头舔舔是沙,睡一觉醒来,灰头灰脑,满脸都是沙。
   阿勒力的春天跟着沙尘一起来了,大地苏醒了,河流苏醒了,动物昆虫也苏醒了。苍蝇回到了这个世界,又开始追逐我们的饭碗,与我们争抢口粮;刚刚长出四条腿的癞蛤蟆,满地乱爬,恣意侵占我们的地盘,有些还爬到床上。食堂因为有食物,更是成了动物和昆虫的重灾区。
   有一天,在早餐的稀饭里,人们居然发现了煮熟的癞蛤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不少人翻江倒海地呕吐,不吐的也因为恶心而毫无食欲。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同学都吃清真,食物被玷污了,涉及到宗教问题,引发他们的公愤,在食堂闹起来。管理员杨同学吓得脸儿煞白,不知躲哪儿去了。风头过后,他才露脸,赶紧带领炊事员彻底检查环境卫生,杀灭虫害。
   真是祸不单行,不知哪位炊事员疏忽,在治理虫害过程中,不小心将杀灭苍蝇的敌敌畏弄到饭菜里了,结果,引发群体性食物中毒,有学生出现呕吐,部队也有人病倒了,工地又发生一阵恐慌。
   虽然不是直接责任人,因为主管食堂工作,出现这样的事故,管理员杨同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受到指挥部的严厉批评。其实,杨同学一直兢兢业业,工作是很认真的,发生这样的意外,他始料未及。
   我很幸运,没有喝上癞蛤蟆稀饭,也没有食物中毒,食堂的故事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这件事在工地的影响太大,我也知道了。看到杨同学代人受过,一副沮丧得不得了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忍,有些同情这个从未注意过的男生。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难以预料,没有想到这个高高大大,帅气俊朗的男生,才华横溢、智慧过人,却又是缘悭命蹇、一生坎坷。更没想到,半世人之后,我们会再度相逢。此时,他已经是一位卓越的画家。谈起在大桥的那些往事,大家都十分感慨,满腹心酸。
   这是个繁忙热闹的春天,这个刮着沙尘暴闹着虫害的春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的指导员。很年轻,陕西人,头上扎一条白羊肚手巾,穿一身陕北农民的衣裤,显得很另类。只是那些刻意的装束和举动,让人觉得很假、很做作。据说他是大学生,共产党员,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新来的指导员下车伊始,便在知青当中展开一场整风运动。他开大会,个别谈话,对某些人的资产阶级思想和行为进行遏制,拨乱反正。 河边漫步被看成资产阶级情调,坚持学习被视作不安心工作,何况还有看禁书,唱禁歌的现行,那个被人羡慕,整天我行我素的电焊女工,便成为了重点教育对象。
 

文章评论

一川

各色人等无所不有[em]e112[/em]

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