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二十九

散文回忆

     新来的指导员找我谈话,他郑重其事地指出:一个出身不好的年轻人,要更加坚定地进行自我改造,不能思想太复杂,要有脱胎换骨的决心,不断斗私批修,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他通知我,以后,做好自己本职工作,通讯暂时不要写了。
   指导员还召开知青大会,在大会上不点名批判某些人:政治上有问题,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所有人都知道是针对我。琳姐来找我,说没事不要去政工组了,门口已经贴上闲人免入的公告。她还告诉我,我们河边散步遭人非议,指导员已经批评她,还是暂时不要去了。
   一时间,像从高处跌落到低谷,所有不好的事情纷沓而至。我由一个让人羡慕的宠儿,变成遭人侧目的弃儿。
   那年月,政治就是一切,资产阶级思想是大问题,这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令年轻稚嫩的我,几近崩溃,不知所措。像暴风雨袭击一朵春花,顿时被蹂躏得污秽不堪遍体鳞伤,我的心就是那朵春花。我太痛苦了,那是一种如同利刀剥去肌肤、赤裸裸暴露躯体般的疼痛,痛得钻心。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如果有错,会受到组织纪律处分,没有。我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指导员一来,就向我开枪。我做错了什么昵?!
   尤其令我无法接受的是,就因为这个自己也不知道的为什么,大桥竣工后,我比其他知青晚一步分配工作。影响到日后多年的工资调整,始终卡在年限上,要比别人低一档。直到落实知青政策,才纠正过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通讯稿不需要了,学习中断了,不去河边看石头了,我只是一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电焊工,还被所有人另眼相看。我很气馁, 像一步跌进了泥塘,浑身污浊, 众目睽睽下,我自惭形秽。
   每天,蹲在高高的桥梁作业,头顶是灼热的太阳,面前是刺眼的弧光,脚下是滔滔的河水,一切都变得很无趣。我认为自己没有希望了,没有前途的人生是痛苦的。我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种诗意,那种浪漫。
   很长时间,我都扪心自问,检查自己,我有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只是写些字、读点书,散散步、唱唱歌,怎么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反复考量后,我确定,不是我的错,是一个时代的错,是整个社会的错。这是一个病态的社会,它不要个性,没有自由,有很多人会无辜受辱,就像我的老师挨批斗,就像我父亲被关进牛棚。我必须相信自己,要坚强,要挺过去,不能沉沦。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让一切顺其自然,我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当湛蓝的天空出现雨云,阿勒力河水变得浑浊的时候,大漠的雨季就到了。戈壁滩上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刚才还骄阳似火,瞬间便大雨倾盆,你用不着躲避,你也无法躲避,大桥工地所有房屋设施都是地窝子,当雨水冲尽沙泥渗进来时,在屋里和在屋外的感觉是一样的。
    终于,心灵遭遇暴风雨的那个夏天,另一场暴雨也降临了。午休时分,太阳热辣辣地,明明是个大晴天,忽然间,天空布满了乌云,整个戈壁暗如黑夜。随着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如注的大雨一口气下了一个多小时,地窝子漏得一塌糊涂,床上地下狼藉一片。我和娜浑身都湿透了,没有办法收拾,站在那里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听到雨声渐渐小了些,我才清醒过来,踩着积水走出去,想到外边看看情况。刚刚探出脑袋,就听到有人大喊:山洪下来了。抬眼望去,被我们当作厕所的山沟,一股洪水携带着平日留下的粪便滚滚而来,冲向我们的地窝子。我转身奔回去,一把抱住被子,还没跑,山洪就灌进来了。我把被子高高举过头顶,娜来不及拿什么,双手擎起她刚从城里买回的一双新鞋。慌乱中我撞到门口的台阶上,磕破了右腿,血流了下来。我们出不去,只能扶着柱子,站在浸满粪便的洪水中,再不敢乱动,傻傻地等待山洪退去。
   山洪像个丧失理智的狂人,一番肆虐后,终于慢慢平息了。我们带着浑身臭气爬出来,发现洪水扫荡了所有地窝子,工地已经满目疮痍,受灾最重的当然是我们。因为,我们地窝子所处位置,正对着山洪口,是当初工地设计布局的最大败笔。
   山洪过去,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晴空一片,万里无云。太阳火一样烘烤大地,烤干了山峦,烤干了公路,烤干了戈壁滩上的石头。洪水过后残留的道道水迹,狰狞可怖,历历在目,就像我心中留下的伤口,和右腿上那道永不消失的疤痕

文章评论

心路

风雨过后是彩虹![em]e163[/em]

林茂

1964年时,我被故乡地方武装部长伙同一直盗窃私分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生产队粮食的生产队长所制造的国民党员的儿子的政治帽子,在1966年被调往西宁,河南灵宝,甘肃酒泉,总寨戈壁滩等地。后来退伍回到故乡,更是受到了地方区乡村社的压制打击。1969年初,地富子女伙同一国民党内二警警察借武斗混乱之机密秘残酷杀害了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