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战女兵回忆——血腥南疆 惨烈 悲壮残酷沙场

个人日记

  
 题记——
  
   女人不是弱者的代名词 在炮火激烈的战场上 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刚强  谁都面临生死决战 没人该来呵护你 这个世界不同情弱者 有胆你就上 不行就滚蛋 让别人上 在比你更强的对手面前 你只有一个选择 杀出一条血路 往前冲!  作者:北京老兵  整理:庞跃声

 

一、探家归来

  我原是陆军41军158医院的一名护士。

1969年12月我过完16岁的生日穿上军装、走进军营,开始了我这一辈子直到退休的军旅职业生涯。

1978年9月的下旬,是我提干后的第三次探家。我的家住在北京,每次探家的时间只有20天。

归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我依依不舍地离开家人回到我工作的所在地——广西柳州的时候,已经是10月中旬。

我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每次探家后回到医院,我都会很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弟弟妹妹。这次探家回到医院,想家的心好长时间都没能放得下。

那时没有条件打电话,只能书信往来,我每周都会给父母写一封信,同时也能收到爸妈的来信。正当我还在想着家,想着下一次的探家,12月13日,我们医院接到了上级的一个紧急命令,要组建一个野战所。

军令如山,刻不容缓,部队要打仗了!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

            (战前动员)

 

二、整装待发

接到命令的当天,我们医院就在很短的时间里,进行了广泛的动员。同时,医院从各个科室抽调出了许多人员,急速组建野战所。

此时的158医院,群情激昂,热血沸腾。无论是行政人员,还是医护工作者,大家纷纷向上级递交《决心书》和《请战书》,有的同志甚至还写了《血书》。

12月14日,野战所组建完毕,成员由体魄健壮的人担当,首选的人大多是尚未成家的单身男女,风华正茂的我,被理所当然的列入了第一批成员的名单中。

野战所成立后,各种组织动员、思想动员、讨论表态、形势报告等会议的召开,使大家在短时间内,从思想到认识上都达成了一个高度的统一,也更加坚定了大家积极参战的信心与决心。

与此同时,各专业小组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医疗设备和药品物件的筹备工作,打包、装箱、编号、造册等事项在一件件地准备和落实。

成员们的私人物品也在进行着整理。每个人都要填写一式三份的格式清单,包括物品的名称、数量、拥有者的姓名、家庭住址等。一份自己保存,一份交营区留守人掌握,一份交医院管理。

12月15日,野战所由74人增加到84人。医院全体人员行动起来,大家开动脑筋,设想和制订在战地救护中,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和解决的方案,张罗着在战场恶劣条件下所需的各种物品。

12月16日,医院接到了上级关于我们野战所随时准备出发的指令。当晚,行动便开始了。

这是一个乌云追月的晚上,飕飕的冷风在冬夜里显得格外的刺骨逼人。

在医院的大操场上,十多辆解放牌大卡车整齐地排列在操场的两旁,我们野战所的全体成员精神饱满,听从号令,整装待发。操场的四周站满了前来为我们送行的本院同事、家属和孩子,以及住院能走动的病号。

12月17日零点,我们的车队停在了柳州的一个路口,等待将要到来的大部队。

凌晨3点,随着阵阵强大的车轮滚动声由远而近将寂静的夜冲破,我们的车队紧随41军的司、政、后等机关之后,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向广西的南面挺进,正式拉开了中国部队“拐捌幺两行动”的大幕。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

                         (第一次戴上防毒面具的喜悦)

 

 

三、向南开进

在我们这个野战所的84人中,有40多人是未婚的女姓。我们大多数正处在热恋之中,有不少已经计划在1979年的春节期间结婚。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工作和生活多年的医院,踏上了通往边境线的道路,走向了热血燃烧的战场。谁也想象不到,在今后的日子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乘坐的车辆被绿色的伪装网整个罩着,各车的乘员按新组建的科室系列划分。每车共有四排座位,靠两边车帮各有一排,中间两排的乘员背靠着背,个人的行囊都搁置在各自的座位下。

随着车厢不停的摇摆,我的思绪将我引回到自己当兵9年来所经历的一切,眼前不断浮现出往日与战友们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大家在一起,同学习、同训练、同工作、同劳动、同生活、同嬉戏,那份惬意,那份欢乐,那份情谊,那份真诚,令人怀想。那时的我们,都很单纯。如今,我们将共赴战场,眼看着大部队马不停蹄、浩浩荡荡地向南开进,尤其是上级一直不允许我们给家里写信,让我们都意识到了眼前时局的严峻性,谁都没有了往日的那份天真。

一路上的颠簸和车内长时间的沉闷,我们的情绪免不了有些焦躁不安。部队根据具体的情况,有计划得安排必要的停歇,但每次的小憩也仅仅在5分钟左右,顶多不会超过10分钟。对于我们这些女兵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解决个人的应急问题了。

途中小休,关于解手的问题,部队一开始是有明确划分的。规定男的在车辆的前面,女的在车辆的后面。但让指挥员始料未及的实际情况是,每辆车上都有男有女,下车之后,男女相互就会碰头照面,弄得大家尴尬不已。

后来,上级将规定改成了男左女右,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当车队右边靠山的时候,女兵离车太近;当车队左边靠山的时候,右边又往往是开阔的地域。

在蜿蜒起伏的道路上,长龙一样的车队,到处都是部队。一到休息的时候,漫山遍野撒开的都是兵。我们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隐蔽遮羞的地方,无疑是一件天大的难事。顾得左来顾不上右,管得了前面管不了后。大部队不等人,车队说动就会动,这可真的难坏了女兵们。

在摇晃与颠簸中,我们有的人出现了严重的晕车问题。此时的我们,也只能是相互安慰和鼓励,咬紧牙关坚持着。

一路上,许多的部队都在向南运动,铁路线上也同样在忙碌着,各种战车和大炮在频繁的运送中。

白天,我们不停地行进;夜晚,车队停靠地方宿营。每到一处,都会有当地的民众前来欢迎和帮助我们。有的地方腾出学校的教室,有的地方腾空单位的办公室,甚至有的地方群众还让出了自己的家,人们在想方设法的为我们解决住宿的问题,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军民间的良好关系。

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我们于12月19日的下午16点15分,到达靖西县城。我们的野战所,被安排在靖西县工会的机关院内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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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不见头和尾) 

 

四、驻扎靖西

县工会,坐落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四合院内,房屋结构与传统的民居建筑,没有多大的区别。

院中有一块羽毛球场大小的空地,这是平时用于集会的地方。场地的正对面,有一个小小的错层平台,是往日领导作报告的主席台。这块场地,现在成了我们的露天礼堂、餐厅、课堂、会议室和救护演练的场所。主席台的两侧各有一间小房,是我们野战所的临时办公室。室内摆放有桌椅和一部磁石式摇把子电话机。小院的后面,就是我们的炊事班。

我们40多名女兵,被安排在院门上方的阁楼里就寝。这里原是工会的图书室,木楼梯,木板地,木门窗,木天面,木栋、木梁、木墙壁,屋内干净明亮。

大家上楼后,立即打开背包,铺设床位。铺位分成四排,靠墙的两边各铺一排,中间的两排头对着头,每排地铺挨个相邻,每个铺位在1米宽左右,室内留有两条通道。

因为是木地板,无论是中午还是夜晚,每当有人在通道上走过时,躺着的人都会随着地板的震动而同时晃动。好在我们每天都训练得很疲惫,所以任凭如何晃动,我们都照样睡得很香。

我们闲暇时,阁楼里别提有多闹腾了。我们在这个阁楼里一直住到6月6日才离开,除了有一个月我们在前线外奔波,其余的时间,我和我的战友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开战前,上级下发给我们每个人一床军用毛毯、一张1米5乘两米的绿色塑料布,还有一双高腰玻璃钢防刺解放鞋。

紧邻工会不远的是另一个院子,这里是靖西县的机关幼儿园。战斗打响后,该园成了我们野战所的手术室和伤病房。这里也是我们女兵定时排队洗澡和洗衣服的地方。

除了吃饭睡觉,战前的准备工作和训练是非常紧张的。不可缺少的时事教育、文件学习、局势报告、救护演练、枪械应用、实弹射击等活动,一刻都没有停过。

为了战时军人少流血、少牺牲,我们互相间每天都要反复变换着伤员与卫生员的角色,一切训练都从实战的要求出发,每一项训练科目都极其的严格、严肃和严谨。

我们从老乡的家里买来一条狗,并在其身上进行气管的插管练习,实施肠吻合的手术和静脉切开术操作。凡是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我们都尽可能的设想出来并进行实践。最后,当这条狗被送进炊事班当伙食的时候,肉中那浓烈的乙醚(麻醉剂的)味道,让我们吃得难受极了。

1月14日,上级又下达了一道命令,要158医院紧急再成立一个野战救护所,定名为二所。这样,我们原来的野战所便顺理成章的被称为了一所。

二所共有82人,这样,我们158医院的参战人数,就有了近170人。与我们一所不同的是,该所的大多数成员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二所于命令下达后成立,不久便踏上了征程,并直奔到一个叫百合的边境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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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武的坦克部队)

 

五、英雄触雷

在41军的侦查处,有一个参谋叫卢源泉,他的未婚妻曾是我们158医院的护士郭毅飞。

开战前,卢参谋曾多次带领侦察小分队,化妆到边界地区查探敌情。因为他与我们医院的人都很熟,所以他每次出发前,都会到我们所来与我们握手道别。

在他第7次要出征的时候,又来到了我们所。这次,他化妆成了和当地农民一个模样的人。一身的粗布衣裤,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一脸的黝黑还蓄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让我们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这次的出征,他的小分队成员不幸踩中了越军在边境线上埋下的地雷。为了保护自己的战友,他被炸成了重伤。

当我们所接到前方发来的救援信号后,急速派出了一名姓江的护士,乘救护车星夜赶往30多公里的边界,将卢参谋火速拉回到靖西。

“卢源泉被地雷炸伤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所,我们都震惊了。当我们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卢参谋那满脸的创伤和严重烧焦的皮肤,还有那缠满带血纱布和绷带的左小腿时,我们的心情无比地沉重。我们无法相信这眼前的场景是真的,一个走时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为卢参谋做手术的是邱大元医生。邱医生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外科医生,他在开战后到前线救治了许多的伤员。直到今天,只要曾经被他施救过的官兵们一提起邱医生,都会赞不绝口。

在这次的创伤中,卢参谋的右眼完全失明了,左脚掌也被炸掉。当时,卢参谋的未婚妻郭毅飞,完成医学院的课程后,正在江西九江的某医院进行实习,所以,关于卢参谋负伤的事情,我们全所的战友一时间还向她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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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急抢救卢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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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毅飞和卢源泉)

 

六、春节过后

转眼间,1979年的农历春节就到了。我们在靖西县里度过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新春佳节。因为,这个春节对不少参战者来说,或许是他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春节了。

2月15日,我们所接到上级的指令,命令所里抽出一部分人员,组成一支精干的前线手术应急小分队,跟随军前指一起行动。我是这支小分队中的成员之一。

大战在即,不容懈怠。我们紧张、有序地做着出征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人员、车辆、器械、药品等,样样都落实到位。

手术队共有三辆大车。一辆装着供应伤员的奶粉和蛋黄粉及备用床板,还有为烈士换穿的新军装和装殓烈士遗体的墨绿色塑料袋。另两辆车,则装载着各种手术器械和药品,以及压缩饼干、水果罐头、肉类罐头和队员的个人随身物品。

真的要打仗了。这对于我们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自幼就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女兵们来说,紧张的心情无法形容。尤其是看到卢参谋那血淋淋的伤势之后,我们受到的震动实在不小。

趁着还没出发,我偷偷写了一张小纸条,“如果我牺牲,请求设法将我的尸体运回祖国。”写好后,我将纸条叠成一个小三角,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军装兜里。这张小纸条,一直伴随着我在越南境内的日日夜夜。至今,我仍保留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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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疗小分队)

 

七、清晨出发

2月16日的清晨5点30分,我们出发了。

途中,我们到了一个岔路口,车队要从这里分开行动了。

我们手术队的三辆车,将向念井的方向开进。所里的其他车辆,则要拐入另一个路口,往北斗的方向开进。

战友们要分手了,这时候,大家纷纷跳下车来,握手、拥抱和敬礼。女兵们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仅有的几块糖,相互扔到对方的车里;男兵们也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可怜的几根烟,也扔到对方的车中。

车上、车下,大家眼含着热泪,挥手大声喊着:“保重啊!”“注意安全啊!”“保持联系啊!”那场面真叫感人,那情谊真叫诚挚,那喊声带着几分凄楚。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次的分手将意味着什么?也许,这就是一次生离死别前见上的最后一面了。

下午15点30分,我们手术队随军前指到达念井。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大,周遭几乎被大山完全环抱着。山峦叠嶂,林木葱茏,地势险峻,一条仅能容纳一辆大车通行的盘山路,蜿蜒伸向越南的境内。

到念井后,我们支起了两顶帐篷。一顶是给男兵住的,另一顶则是用于为伤员进行清创手术的急救室。我们女兵,全都住在卡车的车厢内。

每个车厢,平铺挤六个人。我们自己制定了规矩,晚上睡觉要一起翻身,不能随意搞特殊化。结果,有一名护士睡到半夜的时候想翻个身,便轻声对另一名护士说:“咱们翻翻身吧?”对方答:“刚才不是翻过了吗?”“刚才我不知道啊!”“那就别翻了,接着睡”。

2月17日的凌晨4点40分,我部队首先对越南境内发起了猛烈的炮火攻击。

睡梦中的我们,被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我们赶紧在卡车里站起,看着铺天盖地的炮火把越南方向的天都映红了,我们的睡意顿时被一扫而光。

忽然间,我们听到不知是谁在大喊:“开战啦!开战啦!”不一会儿,炮声停了下来,枪声接着响了起来,跟着就看到有许多的中国军人冲往越南的方向而去。

上午8点多钟,我们听到有人在大喊:“有伤员下来啦!”我们立即跑到帐篷旁边,朝着越南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些担架队,正往我救护所的方向奔下山来。

大家明白,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当即回身,着手迎接伤员到来的准备工作。然而,担架队没有到我们的位置,而是奔其他地方去了。随后我们才知道,只要担架队回到我国境内,都会有相关的人员引导他们的走向。而我们的手术队,并没有接收和救治伤员的任务。所以,我们只好乖乖地服从上级的安排,走回自己的帐篷内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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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中的女兵们)

 

八、原地待命

2月18日,我们面前原本一直是车辆轰鸣声不断的地方,不知是何原因,所有的车辆都不动了,全部停在了泥泞的土路上。经打听才知道,是前方的道路不通了。因这条路是战前用推土机应急推出来的,本身就没有坚实的路基,加上下了几场雨,再被各种的坦克车、装甲车、炮车和弹药车、运兵车等辎重反复碾压,不堪重负的道路已经完全塌陷了。

2月19日,前进的道路仍未打通。穿插的部队早已上去,前方的战士一直在冲锋,可后续的增援部队和弹药物质等却运不上去,这可是一条生命线啊!再看看滞留在路上的士兵们,他们的补给都成了问题,除了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战士们开始在石头缝里或树根下接雨水喝了。

我们看到进出指挥机关的人员,各个都神情紧张,情况肯定十分严重。听说军前指为了打通道路,专门指派了121师的一名副师长亲自督阵。许多的战士从山上搬下石头填坑,到四处去砍伐树木铺路,还将自己的被子纷纷拿来垫在车轮下面,总之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只要路能弄通早一分钟,前方的战友就可以尽快得到增援和帮助。

前方在打仗,战士们在流血牺牲,而我们却只能呆在原地待命,无奈的心情真的是不好受。

几天过去了,烦闷中的我们每天都打开偷偷带出来的一台小收音机,围在一起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的,对越自卫还击战的相关报道。

2月19日,正当我们在听着广播的时候,忽然有一名战士气喘嘘嘘地跑进我们的帐篷里,通知我们手术队的负责人赶快到前指值班室去,说是有紧急的事宜要传达。我们大家立即猜测起来,那一定有任务下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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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治伤员)

 

九、悲痛事件

不一会儿,只见负责人神情严肃地回到帐篷里。我们大家异口同声地问:“是不是要出发了?”得到回答“不是”。负责人说,因为我们在北斗的野战所收治了太多的伤员,忙不过来,上级要我们队必须派两名同志去进行支援。

说完,负责人当即点名要我们其中的两位战友去,一个是王护士,另一个是张护士。她们两个平时是最要好的人,所以,要派她们一同前往。但是,她们两个说什么都不想走,要求坚持留下来和手术队在一起。负责人听后发火了,情急之下大声吼道:“这是命令,你们必须无条件的、坚决服从上级的决定!”

她俩不敢耽搁,马上回到车上收拾自己的行装。上级很快就派车过来,将送她俩送走了。

她们走后,负责人才沉痛地告诉大家,王护士的父亲在2月18日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

王护士的父亲名叫王子富,生前是41军121师的政治部副主任。

想起2月17日的那天,因为道路不通,王子富下车拄着一根指头粗的树枝,在泥泞的山路中向越南的方向步行。

每两年才有的一次探家时间,王护士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当王护士得知父亲要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前经过时,高兴的心情无法掩饰,她站在路边等待着父亲的经过。

终于,她见到了父亲走了过来。我们小分队的同志们都站在不远的地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对父女的战地重逢,然后,再一起目送着这位父亲,一步一滑地走向远方。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相见,竟成了他们父女俩今生的最后诀别。

王护士的父亲1943年入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大大小小许多的战役和战斗。然而,如今他却倒在了曾经被称为“同志加兄弟”的越南战场上,年仅54岁。

得知这一噩耗,我们所有的人都哭了。一个50出头的男子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便静静地离开了自己最亲爱的妻子,离开了他最疼爱的王护士,离开了他最心爱的儿子,离开了家中只有8岁的乖乖小女儿。这个家庭,从此再也没有了慈祥的父爱,亲人阴阳两隔。

可怜的王护士,在她离开手术队的时候,对这一情况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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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富烈士)

 

十、走出国门

2月24日凌晨4点30分,我们整理行装,拆卸帐篷,离开念井,跟着打穿插的部队,开始向着越南的高平方向,纵深前移。

我们本来应该跟着军部车队的三辆车,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插进了随41军一起行进的增援部队54军160师的车队中间。

因道路拥塞,又是夜里出发,上百台的各种车辆见不到头尾。车队不许开灯,也不可能停下来重新编队,我们三辆车被夹在其中,与军部的车队至少拉开了有一公里的距离。

2月的南方,山里的气温早晚很凉。半夜里,山风带着浓浓的湿气,阵阵地侵袭着我们,让我们感到浑身发麻乃至刺痛。为了御寒,我们每个人都披上了雨衣,但急救箱和手术包等医疗用品,始终没有离开我们的身边。

一路上,上级规定谁也不许下车,不许发出亮光,不许说话。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耳旁只能听到车轮碾在路面所发出的“咔咔”声。偶尔,也能听到有人在路边尿尿冲击地面的声音。

车队走走停停,夹着我们前后的炮车和装甲车,时不时地停下来,朝道路两边的山洞轰炮,到越南境内只有三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走了整整5个小时。

翻过山梁,我们进入了越南的境内。这里的山路,相对平缓了许多。我们的车队,从越南的一个小村庄中间穿过,村子里死气沉沉的。在经过一个用篱笆围起的院子旁,我们看到了两具越南人的尸体倒在院子的中央,房子的面前,一个布娃娃被丢弃在门前的台阶之下。

过了小村庄,放眼道路两旁,山也寂静,田也寂静,只有山谷中回荡着我们车队中时不时发出的轰炮声。

临近中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大家把身上的雨衣脱掉。一辆接一辆的战车,在路面上扬起了漫天的尘埃,眼前的能见度极差,所有的人都是满脸的土灰,军装也早已不再是绿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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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挤的车队如长龙)

 

十一、面对惨景

在“援越抗美”的年代,我们曾经看过一个舞蹈叫“竹签舞”,说的是越南人民抗击美帝国主义的故事。女人们拿起刀来砍竹子,并削成尖利的竹签。这次在沿路的两边,我们看到了许多插在地上的竹签。但是,这些竹签不是对付美国的,而是用来针对我们中国军人的。听说,越南人在竹签的顶端,涂上了有毒的化学制剂,只要是扎伤或划伤人的皮肤,受伤的地方就会溃烂。

一路上我们还看到,在路面上和水沟中凌乱散落着许多物品,大多是我们战士们丢弃的领章、帽徽、水壶、挂包、腰带、铝盆、解放鞋、压缩饼干包装纸等;一些用竹子制作成的担架,竖靠在山脚的边上;山坡上到处都是枪支、子弹和手榴弹。许多地方喷溅有一滩滩已经变黑、凝固了的血迹,时而也能见到一些越南人的尸体。可以想象,在这个地方曾发生过一场硬仗,也曾伤亡了不少人,这其中,也有我们的中国军人。

在炎热的空气中,不时飘来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这里面有狗的、牛的、马的、猪的,也有人的。有些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甚至爬满了蛆虫。腐臭的尸气,随着我们的呼吸直往肺部的深处钻,甚至让我们感觉到那些腐臭之气在通过我们的毛孔,往体内渗透直至进入血液之中。那臭气让我们三天都一直感到头胀和反胃。

眼前的一切,青山已不再秀美,田地已不再有生机。在我们的心中,产生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阵阵恐惧与悲凉感。

战争是残酷的,这点毋庸置疑。在战场上,我们部队有专门的收尸队。烈士的遗体,如果是基本完整的,就装车拉回国内;如果已经被炸烂或高度腐烂的,在不好捡拾的情况下将就地焚化,然后再包起部分骨灰带回祖国。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

      (争分夺秒)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

                              (运送伤员)

 

 路上听说,2月24日的17点多钟,由于我们的一门大炮在标定密位距离的时候出现了失误,炮弹落在了我部队所在的529高地上爆炸,将几名正在挖掩体的战士炸死。这样的误伤和非战斗意外减员,在全线的各个战场上都时有发生,不能不说是一种令人遗憾的事情!

2月24日中午,我们的车队在稍事休息之后,继续向前推行。连续摇晃了7、8个小时的我们,人人脸上都堆满了倦意。此时,在我们的前方,迎面驶来了两辆大车。因道路太窄,我们前面的车辆都在主动避让,车速也很慢。

为了探个究竟,我们大家都打起精神瞪大了眼睛,张望着迎面而来的车辆。车到近处,我们才看清两辆车的全貌。

第一辆车的司机头戴着防毒面具,车厢里堆满了牺牲烈士的遗体。几乎每个遗体都是血肉模糊的,军装已经变成了黑色。烈日下,烈士裸露在外的肢体变得很粗、很胀,有的遗体已经开始腐烂发绿。尸臭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随着飘忽不定的风向,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我们各车的战友全体起立,举起右手致以军礼,并目送着我们的烈士离去。

第二辆车的司机也戴着防毒面具,但车厢中装满的不是烈士,而是我们受伤的军人。伤员们因失血后还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或只是进行过一些简单的战场包扎,所以,看上去精神都很差。这是受伤之人的正常现象,更何况他们经历了战场的生死拼杀,体力的耗尽和失血后的痛苦,显现出极度的疲惫也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忽然,车上有个伤员在紧紧盯着我们的车看了之后,大声叫了起来:“女兵!女兵!”接着又有一名伤员站起来叫道:“看那!女兵都上来了,我们这些大老爷儿们还怕什么啊?”

显然,我们这些中国女兵在异国他乡的出现,对在前线进行艰苦卓绝战斗的士兵来说,或许是一种精神上的极大鼓舞。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境外的战场上,还会有自己军队的女兵到来。

我们大家立即兴奋了起来,纷纷向伤员们用力地挥手,并不断地安慰他们:“不要急,振作起来,边境就在不远处啦!”“你们马上就能回到祖国见到亲人啦!”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续)

                             (战士的头部负伤)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续)

                             (脚部负伤)
 
                                      十三、感情之水

正当我们在不停地鼓励着伤员们要坚强的时候,运送伤员的车猛然停了下来。车上的一名伤员试探地问我们:“有水喝吗?”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回答:“有!”

自从在战斗打响之后,越南境内的许多河塘、水渠、溪流、水沟,都被越南人投了毒。水,对于每个生命体来说都是极端宝贵的,尤其是在非常时期。实际上,在长时间的行进中,我们每个人水壶中的水,尽管一直在努力省着喝,但存留下来的水也已经相当可怜了。在面对我们最敬佩的伤员的时候,面对他们虚弱的生命,水的尊贵分量已自然朝向他们倾斜过去。现在他们需要水,我们这些医护工作者,理当义不容辞!

我们所有人都纷纷将自己水壶中仅剩的一些水,全都倒给了那些伤员们。对战友的那份情谊,纵然喊上多少句“战友万岁!”都不及此时无声胜有声。

尽管这次与回国的伤员们擦肩而过的经历,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心中总会翻腾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不知姓甚名谁的他们,如今过得还好吗?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续)

                 (在高地上)

 

十四、高地之夜

车队经过通农县,眼前的城郭在战火中,已被夷为了平地,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宛如一座死城。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们的车队仍在继续摇晃着前行。车内再也没有可饮用的水了,大家只有根本无法下咽的压缩饼干。

为了不暴露目标,夜间行进的车辆依旧不允许开灯,整个车队行进得十分缓慢。

车队开着开着,我们就听到由远而近有熙熙嚷嚷的人群嘈杂声和吹哨声。车到近处,我们隐约看到了路两旁有大量的部队人员。有的在向前走着,有的在整理队伍,有的在路边休息。虽然我们看得并不太清楚,但从每一个模糊的身影中,我们都看出了一种现象,那就是疲惫不堪。

我们看到了一些倒在路边睡着的战士。不知前面是哪辆车不小心,轱辘压到了熟睡中战士的小腿,凄厉的叫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2月25日凌晨1点多,我们的车队在行进了将近20个小时之后,拐进了一个地名叫那民的山坳中,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529高地。

上级命令所有的车辆,原地不动等到天亮。同时规定各路人员不许下车,不许大声说话,不许使用手电筒。本想到了地方,能去找点水喝或弄点吃的,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了。

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眼前一片漆黑。大家悄悄商量下车去解决一下男左女右的问题,得到响应后,我们慢慢下了车。

因为不了解周围的情况,谁也不敢多走几步。憋足后的拉尿声,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刺耳。

一位参战女兵的回忆——我是参战者(续)

               (高地女兵)

 

十五、艰难一周

到达529高地后,我们在卡车上相互依靠着,裹着雨衣在车厢里度过了出境后的第一个难眠之夜。

天亮了,大家下车看了看周围,那民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山村。529高地的名字,或许是战争的产物。高地的周围一山连着一山,车队沿着蜿蜒的山路排成了一条长龙。远处零散着一些房屋,丢荒的梯田里看不到人烟。我们的指挥部,就设在这个山坳之中。

接到上级指示,我们手术队被分配在山与山之间的一个天然沟壑中露营。这沟里长满了各种灌木和杂草,下大雨的时候,这里是大山之间的排水沟。

在这荒郊野岭中,我们将要天当被、地当床了。

为了做好防范工作,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挖一个掩体(或是叫猫耳洞)。

女人,荒山,异国,露营,惶恐。这些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词句,现在都融合在一起了。

我们借来工兵用的小铁锹,在沟壑靠山的侧面上,掏挖起了猫耳洞。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猫耳洞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要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或是用来晚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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